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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悲憫之色散盡之後,就只是簡單的難過而已。
此時靜心咒疊加至第七境,陸澄陽眼皮發沉,最終又睡了過去。
——
謝璟重新為陸澄陽蓋好了被子,垂眸凝視了他一會兒之後,才推開門出去。
正有個小孩躲在金光大殿的廊柱後面,此時聽聞腳步聲,才探出腦袋來。
「爹爹。」
這孩子好像見人都叫爹爹。
謝璟循跡到平蘇郡之時,此地已經是漫天血腥之氣。
五宗四處尋覓榮興村民眾和牽扯進「魔龍血」傳言的人,另一頭卻有了驚人門門主屠城的消息。
先前陸澄陽在榮興村收拾了一群人,手段就已經極其殘忍,謝璟聽聞便立刻找到其所在。
二人大打出手,奈何他未用全力,最終被止空傷及了靈脈。
小作修養之後他便繼續尋找陸澄陽,最後在平蘇郡找到了昏沉倒地的陸澄陽和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
謝璟這時微俯身子,摸了摸這小孩的頭,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周。」
阿周張著黑得透徹的雙眼,直直望著他。
謝璟糾正道:「爹爹是不可胡亂喚的,叫的是生你養你的至親之人,只能叫一人。」
「還記得你的爹爹是誰麼?」
阿周猛搖頭說:「我不知道。阿周沒人養。」
「那你娘呢?」
阿周道:「沒有。」
小孩的回答都是不帶任何猶豫的。
原來是個孤兒,不知怎的跑到了平蘇郡去。
謝璟道:「過來吧,換身衣服。」
阿周換了衣服,又吃了些東西,眼睛中便更加有神采起來。
他扯著謝璟的袖子歡快地叫著:「爹爹,爹爹!」
謝璟又愣了一下,果然解釋過後還是一樣。
於是他便只當這孩子的「爹爹」是跟「覺得親切的人」一樣的意思。
謝璟臨走時又入殿內望了下陸澄陽。
陸澄陽的面容此時終於陷入了安寧之中,謝璟不禁抬手去觸碰了一下,陸澄陽的呼吸慢慢溢在他的指尖。
謝璟最終還是收回了手,又探了下陸澄陽的靈脈才掩門而去。
「爹爹,你要走嗎?」
阿周小跑過來問。
謝璟又摸摸他的腦袋說:「你要同我走麼?」
陸藏雖不至於對一個孩子失手,但是近來都受戾氣所擾。
也許這孩子暫時由他收養會好些吧。
阿周道:「走,走哪裡去?」
「去不鳴閣。」謝璟道,「是仙門之一。」
阿周指了指殿內,問:「那爹爹也去嗎?」
他問的是陸藏。
謝璟道:「他,暫時不會。」
阿周聽到了「不」字,便重重搖頭說:「不,阿周不去,阿周要跟爹爹在一塊兒。」
興許是說完了話,他自己也覺得哪裡怪怪的。
兩個都是爹爹,可他又要跟爹爹在一塊兒,這個爹爹要走他不跟他走,可是另一個爹爹也不走啊……
謝璟道:「那你便留在此處吧,看到那座殿了麼,裡面有些吃的。」
他指的是另一座金光殿。
阿周點了點頭。
「過些日子,我會再來的。」
謝璟道完之後,便召出持恆劍御劍而去。
——
十五年過去,阿周成了澤清仙尊謝璟的座下弟子周無憂。
陸澄陽當初施下的那護身氣籙已然完成使命,慢慢消散而去,歸於世間浩蕩之中。
他本來想探一遍周無憂的靈脈,但是突然有一道無形的氣浪橫亘在了他和昏迷不醒的周無憂之間,阻住了他伸去的手。
在周無憂消失前的那一瞬間,陸澄陽將渾身靈力爆發而出,可還是沒來得及阻止下這強大的化氣之術。
唯有一片雪花靜靜飄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中,又融化了下去,留下切膚而涼薄的寒意。
陸澄陽想起澹臺珩說過,話本所流傳的故事裡也有幾分真,便是他前世死時的雪景。
但是他閉眼前的一瞬,還沒有見到任何雪景。
那對謝璟所說的「仙尊不如來看場雪」不過是一句戲言,不想會成了真。
他無比確信又是那縱遁物之術的高手帶走了周無憂。
那個背後的人——也許是那個狐面人,一直在同他們玩著一個遊戲。
一定還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遁物之術,雪花。
雪?
陸澄陽陡然想起,當初溱雲子也提及過遁物之術至玄妙之極,可以創出虛幻的自然之景。
可是那終究只是溱雲子所提出的一種理想化的推測,當世應當還沒有人可以做到這一點。
那麼這雪花就多半是真的雪花。
此時已經臨近人間六月,他前世死時該也是六月。
人間六月之雪,並非來自九城,而該來自常年冰封飄雪的極寒之地。
但是血蠱分明同他的屍身有關,源頭又在青城,這樣一想一切好像又說不通。
可他轉念再一想,既然有人能夠掌握如此精妙的遁物之術——
那麼地點從來就不是矛盾點。
他的屍身,當年應當也是由高階的遁物之術堂而皇之帶走的。
第46章 雪落
謝璟御著持恆劍,一路向北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