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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澄陽將手中葉子展了展,湊近嘴唇就靜靜吹了起來。
那些渴求的眼睛就那樣耐心地注視著他。
可是他卻覺得這些目光似是世間最可笑的信徒在凝視一個莫須有的神靈,叫他覺得荒唐至極又想哈哈大笑。
一曲完畢,陸澄陽問:「你殺了多少個人?」
那首先發問的人愣了一愣,才又恭敬笑道:「陸門主說笑了,吾等修士,怎能手沾鮮血,殘害民生?」
陸澄陽也笑,只不過是皮笑肉不笑的冷笑。
以前他從來沒有這般笑過,倒是離開不鳴閣之後突然有了。
「你湊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那修士不明所以,但還是將身子前傾了過去。
陸澄陽低聲道:「不手沾鮮血,怎麼能取得真正的魔龍血?自然是手沾得越多越好,說一下吧,你殺了多少個人。」
修士本來有些心驚膽戰,但陸澄陽的聲音卻如同魔音入耳,雖然有種詭異的誘惑力,卻能讓人奇妙地安定下來。
「回陸門主,十六人。」
陸澄陽手中的那枚葉子無聲落了地,他復又問眼前成群結隊的人:「你們呢,通通報上來,若手不染性命,自然修不得秘術。」
秘術二字一出,人心大亂。
「回陸門主,七人。」
「十人。」
「六人。」
「……」
一疊聲的數字報上來,陸澄陽不禁微閉了雙眼。
在場每個人的手上都是幾條無辜又沉甸甸的性命。
復睜開眼的時候,澄淨瞳的赤色登時流淌出駭人之色。
「陸門主,那秘術究竟是什麼?」
那番笑容似乎是這群人與生俱來的。
也許不是與生俱來的——
而是仙門教養出來的敗類。
陸澄陽輕呼出一口氣道:「哪裡有什麼秘術。」
為首的那名修士邁上前來問:「陸門主年紀輕輕便已可問鼎宗師之列,聽聞初入不鳴閣之時便已將化氣之術修至完備之境,其中難道真的沒有什麼秘術?」
另外一名修士也附和道:「是啊,不鳴閣當任的謝閣主同樣是天賦異稟,乃是百年不出之才。當世有這二位人物,背後定是有什麼……」
「沒有什麼。」
陸澄陽截住了這修士的話,轉而將一圈的修士都掃視了一遍。
這時候他又忽然想起從前謝璟初承八棱扇之時,無論是在外斬妖還是在不鳴閣修行,都總有弟子在竊竊私語。
「明明都是,為何就思庭師兄能入閣主座下?」
「都是天賦所致,雖然都沒偷懶,思庭師兄定然能得到更多。」
「眾生平等,哪門子平等了?」
「我若有思庭師兄的靈脈,定然也能卓爾不群,不至於在閣中懸在尾列。」
「是啊,之前那大師兄不就是因為思庭師兄資質太過卓絕都主動離閣了麼?」
那弟子方才說完這話,就被樹上的陸澄陽一棗子彈了頭。
「你若有謝思庭的靈脈,也還是要日日如此枯燥修習,也許嘗到點卓爾不群的味道,也就止步不前了。」
「你還未正式入道,就叫苦連天,處處比較,連跟謝思庭比靈脈的資格都沒有。」
陸澄陽躺在樹上一邊啃著棗子,一邊斜眼看著這幾個弟子。
不鳴閣的弟子不存壞心,面子都薄,聽他二三言也知道自己多不像話了,於是都紛紛主動去靜思面壁了。
「沒有什麼。」
陸澄陽又重複了一遍。
他輕吹了聲口哨,忽然有濃重的黑暗壓在眾人的頭頂。
魔龍秋玄發出沉悶的怒吼,一爪直接掏出了為首修士的心臟。
在眾人愕然的神色下,秋玄連殺了一眾的修士。
「告訴那些今日沒來的人,我會一個個將他們都清理乾淨,無論是仙是魔,是人是鬼。」
陸澄陽留了一個活口。
那最終留下的人已然喪失了神智,還是被秋玄拎起來扔出了榮興村。
那時的陸澄陽也殺紅了眼,猶記得獨自在九城尋找該清理的人的時候,謝璟還來找過他。
不過他身遭戾氣頗重,出手的細節也記不清了。
最終在一座廢城之中,有幾眾人在伏擊他,但都成為屍堆的一部分。
朵朵並無實形的紅蓮順著血跡緩緩綻開,他仿佛成了煉獄中的惡鬼,渾身沾滿了殺伐的腥氣,但是卻有一種疲態的美。
血跡凝成了一匹匹紅綢,掩住了幾近消失殆盡的生氣。
與此同時,未落氣的一個人用盡最終的力氣奔出廢城,對著急匆匆趕來的仙門修士失聲高呼:「血衣仙,血衣仙!」
待陸澄陽走過漫長的猩紅之路,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竄了出來,一雙乾淨明亮的眼睛盯著他,又望了望他手上和地上的血跡,目光並無恐懼,但是身子就定在了原處。
小孩突然呼吸困難,一張小臉皺在了一處,又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陸澄陽戾氣微褪,瞧出了這孩子患有心疾,但是身上卻有股不弱的靈力。
他朝小孩的靈脈注入一絲靈力,卻像是石沉大海,並未引起什麼波瀾。
但是此時小孩的痛苦似乎減緩了一些,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說:「爹,爹爹。」
陸澄陽疲倦地說:「我不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