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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風獵獵,吹得漢白玉台階上兩旁的越旗幟獵獵作響。

  少年玄色的大氅很重,被吹得微微掀開一些。他走得那樣慢,那樣孤絕,就像平原上一棵孤零零的杉木。

  迎棠忽而長喚:「朝冽!」

  少年背脊僵住,茫然地回身。

  迎棠白皙的小臉被風吹得有些發紅,她矜持地朝他搖搖手。

  他心尖顫動,忽然翻湧起如潮的酸澀。

  他望了她好久,久到迎棠手都揮僵了。

  這回還算她贏。

  她心裡美滋滋地哼了好幾聲,率先調頭:「回宮。」

  芝荷:「殿下,朝侍郎還看著您呢。」

  「讓他看。」迎棠驕矜地揚起小下巴,眉梢樂得飛起來。

  朝冽在冷風裡站了許久,久到迎棠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他凍得鼻子都紅了。

  金仙哪裡會覺得冷。

  他不過是因為太不舍,鼻子兀自酸起來,太酸了。

  最後他輕輕嘆出一口氣,垂下眼帘,冰雪凝在他修長的睫毛上,遮住了他眼尾泛起的紅暈。

  溫熱的氣息不受控制地呼出來,濕了他的眼睫,平增一痕水汽。

  *

  淵都的冬日,雪下得比柳絮飄飄還勤。

  每日午後,朝侍郎於正殿商議完政事出來,便能瞧見正殿院子裡的雪人。

  它們被施了仙法,或炯炯有神地盯著朝侍郎,或偶爾突然冒出來堵住他的去路,或頭頂幾朵海棠花,看也不看他。

  朝冽每每看見,便高興,高興得冬日的北風都吹不走他臉頰和耳根的紅暈與燙意。

  他即便再忙,也開始每日留在淵都,每日不經意地經過御花園。

  上元節至。

  正殿擺宴。

  鵝毛大雪撒潑似的亂飛,迎棠裹了一身銀硃襖子,懷裡抱著個海棠色的湯婆子。

  按理說她已元嬰中期,不怕冷的,但她喜歡和凡人一起感受春夏秋冬的更替。

  宴會上,她興趣缺缺,不一會兒便撤了。

  芝荷為她撐著傘,她穿著厚厚的絨靴,咯吱咯吱踏著雪。

  她邁入御花園,倏然眼睛一亮。

  不遠處,有一個小小的雪人在朝她招手,圓滾滾的,甚是可愛。

  它的另一隻手指著別處,迎棠順著走過去,又看到第二個小雪人。

  芝荷驚奇地笑出了聲。

  迎棠很矜持,她壓下唇角,繼續走過去。

  又看到兩個小雪人,一個雪人微微彎著腰像是在朝另一個雪人道歉。

  迎棠噗嗤一聲笑出來,又往前走。

  一個雪人輕輕敲打另一個雪人的頭,仿佛在收拾它。

  最後,是一個雪人幫另一個雪人敲背捏肩,惟妙惟肖,討好又逗趣。

  而兩個雪人身後,放著一個上好的海棠木盒。

  迎棠把盒子撿起來,吹開上頭的雪。

  打開來,裡頭是一根極其華美的鳳凰珠釵。

  鎏金墜翠,飄動間,花香四溢,仿若有鳳來棲,天降溢彩。

  釵子下,還安靜躺著一對耳墜,亦是同樣的材質。它們毫無靈氣,所以不是丹爐里煉出來的,而是實打實精細雕刻,一筆一刀,都是那人的心意。

  迎棠笑著輕哼一聲:「誰落下的東西,雖是好東西,本宮斷沒有隨便撿別人東西的道理,是不是,芝荷?」

  芝荷點頭:「就是,殿下什麼沒有,怎麼會撿到什麼就拿走呢。」

  那頭窸窸窣窣,從假山上走出一個人來。

  朝侍郎顯然是在這裡等久了。

  他滿頭滿肩的雪,宛如雪人。

  迎棠故作驚訝:「朝侍郎,你怎麼在這?」

  朝冽凍地紅彤彤的手拿過芝荷手上的盒子。

  郎君軒軒韶舉,像春天淙淙的雨。

  他上前一步,與迎棠貼的那樣近。

  迎棠被一股子冷氣圈地打了個寒戰,她接過芝荷手上的傘,輕輕往前移去,遮住他頭頂紛飛的雪:「朝侍郎怎的不打傘?」

  她美目盯住他紅紅的手,把湯婆子塞進他手裡。

  滾燙炙熱的氣瞬間燙了朝冽一下,他像是一座冰山,忽而被融化開。

  他眉目柔和下來,從盒子裡拿起那根簪子,他輕輕把它戴到迎棠的頭上。

  凍紅的手有些僵,顫抖的厲害,險些抓不住簪子。

  迎棠任憑他給她戴簪,笑意盈盈。

  他眷戀地望著她的青絲,最後墜在她嬌艷的面龐上。

  驀地,他有些委屈地嘆了口氣:

  「殿下說的那句納我,何時才能作數啊。」

  第74章 (一更)

  迎棠心裡像拋了一塊水上漂, 撲通撲通掀起一片接一片漣漪。

  她要是說一句「不作數了」,定能把少年人一顆心打得七零八落。

  「那可要看朝侍郎稱不稱本宮的意。」她一雙瑞鳳眼笑出彎彎月。

  他目光溫溫地看著她,喉間沉沉地:「微臣, 定叫殿下回心轉意。」

  隆冬, 天氣發了瘋似的冷。

  御花園的紅梅悄悄綻放,是皚皚銀白下最傲然的紅。

  但在銀裝素裹的滄州大地, 最艷麗的,還是端月長公主。

  迎棠如今心裡心外都是熱的, 熱騰騰的,喜慶的像每天都在過年。換首飾如換襪子的迎棠,那些日子一直戴著同一根鳳凰簪和耳墜。

  她每天出門,都能看到新鮮的仙品海棠花躺在赤霞宮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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