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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殊的目光一直望著海的盡頭,只要她不打方向盤,這輛車就會直接衝出護欄,墜進深海里,他們會和小姨一樣被洶湧的海水奪去生命。

  罪人們,拿生命來贖罪吧,席殊仿佛聽到上帝在她耳邊這麼說。

  她入魔般踩死了油門,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在顫抖,那是因為亢奮,死了就可以解脫了,她迫不及待。

  就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席殊抬眼看到了後視鏡中沈恪的臉,他脈脈地注視著她,表情既不驚懼也不失措,泰然得好像和她一起共赴地獄就是他之渴求,他的眼神好像在說感謝上帝,他終於要得償所願了。

  人們說愛總會讓人瘋狂。

  席殊的心臟驟痛,她鬆了油門,方向盤急打,一腳踩下了剎車。

  山崖下激起千層的海浪,像是煉獄之火,亟於將人裹挾吞噬,燒成灰燼。

  席殊的身體因慣性往前一傾又脫力般往後靠在了椅背上,她鬆開方向盤的雙手在發抖,後背冒出了一層冷汗。

  沈恪看著近在咫尺的海洋,輕嘆一聲,回頭問她:「怎麼不往前開了?」

  席殊的眼圈再次紅了,差一點兒、差一點兒……她絕望道:「死了……就真的不能回頭了。」

  沈恪聞言心口鈍痛,他沉下聲:「那就不回頭。」

  席殊闔上眼,表情寂寂,眼角濕潤,她悲切地說:「你不明白嗎?我們的關係……是死都不能死在一起的。」

  沈恪握緊了拳,又鬆開了手。

  命運三女神從不憐惜他,卻喜歡和他開玩笑。

  「我們之前說好的,互不干涉,各自過好各自的生活……其實誰都沒做到,太糟糕了。」席殊深吸一口氣,睜眼時眼角的淚水順延而下,她訥訥道,「我很愛外婆,很愛我的媽媽……我爸其實也不錯……我想過正常的生活了。」

  沈恪胸口急痛,他閉上眼緩一陣:「像之前那樣……我不會幹涉你的生活。」

  「我做不到……以後我不會再去找你了,十六歲的那個承諾,作廢吧。」席殊望著遠方,太陽這才從海平面上遲遲升起,光芒不盛卻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認命道,「我們都放過彼此吧。」

  「小姨丈。」

  沈恪一顆心被海浪拍碎。

  插pter 23

  那天從墓園回來後,沈恪一連兩個月都閉門謝客,把自己封鎖在別墅,沒日沒夜地窩在畫室里作畫,他像是進入到了一種癲狂的狀態,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繪畫中,把所有的情緒都宣洩在畫筆下。

  兩個月後,鄭亦霏上門去見他時嚇了一跳,認識沈恪這麼久她從未看過他如此狼狽,他好像是在沙漠裡久徒的旅人,眼窩深陷,神色病態,下巴長出了青茬也沒去修理,頭髮也長到了耳邊,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落拓的氣息。

  鄭亦霏著實吃驚,開玩笑說他越來越像個藝術家了。然而更叫她詫異的是他新作的那幅畫,風格大變,要不是它置放在沈恪的畫室里,她真不敢相信這是他畫的畫。

  畫上是一片洶湧的大海,海浪激越,懸崖壁立,海平面上一輪新日正露出半張臉,它散發出微暈的光芒,明明是日出時分,這幅畫卻讓人感到深深的絕望,那一輪太陽不像是要躍出海面,而像是要被無情的海水給吞沒,那一點微光似乎是它向世人發出的求救信號。

  鄭亦霏簡直驚呆了。

  沈恪問她覺得怎麼樣,她失語良久才木然地點點頭真誠地說比他的成名作還讓人震撼,簡直可以說是分屬兩個派系。

  沈恪滿足地一笑,當天下午他收拾了下自己,迫不及待地就開車去往美院。

  他覺得兩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他們冷靜了,這幅畫他是打算用來道歉的,席殊上回氣得不輕,他需要拿出點誠意出來。鄭亦霏要是知道他要把那幅畫作為賠禮送給席殊胡作非為肯定會抓狂,但他不在乎,一幅畫而已,他不會心疼,什麼都沒有她重要。

  他只想見她,就算不能親近也好,他會克制地保持著距離,他不多求,只要她還願意讓他看到她的臉,聽到她的聲音他就滿足了。

  沈恪一路疾馳著奔向美院,遠遠地看見院門口的大理石雕像時一向沉穩的他突然有些緊張忐忑,誰能想到他已過而立竟還會像個毛頭小子。

  他減速,緩緩地把車開近,在距離美院還有一小段距離時猛地剎停了車。

  沈恪的目光落在前方那個熟悉的身影上,她鬼鬼祟祟輕手輕腳地踅摸到了一個人的身後,在對方毫無提防的時候縱身一跳趴在了他背後。

  他認出了那個男孩,上次在校門口他們有過一面之緣,他似是被嚇了一跳,很快就背起席殊在原地轉了一圈。

  沈恪看到席殊摟著他的脖子在笑,那笑靨是他久未曾見到的,絢爛得奪目,令他恍了神。

  她本該就要是這樣的女孩,明亮得像太陽,無憂無慮天真爛漫,只需為一些瑣碎的小煩惱憂愁難過,如果不是他把她從象牙塔里劫了出來,她會擁有美滿的一生,至少會像其它女孩一樣,過著正常的生活。

  對,正常的生活,沒有見不得人的不倫之戀。

  現在還不算太遲,只要他放手,她就能往前走。

  沈恪感到一陣錐心的挫敗感,他此刻才真正地認清了自己的命運,那是掌握在神明手中任憑他怎麼反抗都不能掙脫的枷鎖,他不甘又無力,簡直痛恨得想詛咒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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