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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再這麼下去,也就只能到這個位置了。蕭家這個孩子聰慧從容,他來部里這麼久了,殺伐果決,難得又收斂得了鋒芒,控制得了情緒,虛懷若谷,懂得適時地退讓,當年我在他這個年紀還真沒這份覺悟。」

  徐飛冠冕堂皇地拍馬屁,「在您面前還不是小巫見大巫?」

  「可怕的是他還年輕啊。」陳老臉上笑容依舊,心裡卻開始深思。這樣一個年輕人,在舉手投足間,擁有了在巔峰和谷底之間迴旋的韌性,擁有了知進退的智慧,最重要的是他擁有了掌握自己的能力,雖然年輕,已不容小覷。想起家裡那個差不多年紀的逆子,不由得皺起眉頭嘆了口氣。

  回去的時候時間還早,兩個人沒開車,漫步在兩旁種著銀杏樹的街道上。

  深秋時節,飄落而下的銀杏樹葉肆無忌憚地鋪滿整條道路,陽光明媚,穿過枝頭金黃的樹葉灑在兩人身上,帶著金黃的誘惑。周末的上午,這個時間大概很多人還在家中的床上睡懶覺,從街頭到結尾竟然只有他們兩個人,難得在這座喧鬧的城市中有這麼靜謐的一個角落。

  一男一女十指相扣,悠閒地踏在滿地的金黃樹葉上,隨憶忽然撲哧一聲笑出來。

  蕭子淵難得被她笑得窘迫,停下來幫她理好被風吹亂的頭髮,「好了,別笑了。」

  隨憶清咳了一聲,努力繃起臉忍住笑意,「嗯,不笑了。」

  蕭子淵忽然想起了什麼,開口問:「你該畢業了,什麼打算?」

  隨憶拉著蕭子淵繼續往前走,「許教授找我談過,他那裡有個直博的名額要給我,我也和醫院簽了,邊工作邊讀博。」

  蕭子淵為報剛才的一箭之仇,轉頭壞笑著特意重複了一遍,「女博士?」

  隨憶揚著下巴反問:「你有意見嗎,蕭秘書?」

  蕭子淵低頭笑起來,「不敢。」

  隨憶笑得開心,卻聽到蕭子淵問她:「你什麼時候搬到我那兒去?」

  隨憶臉一熱,開始找藉口,「你那裡離醫院有點兒遠……」

  蕭子淵揉捏著她的手建議:「那我搬去你那兒住?」

  蕭子淵雖然經常去隨憶那裡,但是每次一到時間她就開始趕人,連睡沙發這個建議都不被採納。

  隨憶忽然有些心慌,她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忽然提起來她一點準備都沒有。她知道男人有生理需求是很正常的,如果她不答應,蕭子淵會不會生氣?

  隨憶正低著頭左右為難的時候,感覺到牽著她的那隻手在震動,一抬頭就看到蕭子淵笑得不可抑制,看到她一臉茫然竟然還戲謔地問了一句:「你在想什麼呢?」

  隨憶這才明白過來他是在收剛才的利息,惱羞成怒之下轉身就走,蕭子淵邊笑邊追了上去。

  微風吹過,金黃色的落葉中,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消失在街道盡頭。

  隨憶畢業後正式進了醫院,轉科到神經內科時,竟然遇上了舊人。

  那天主任在辦公室里笑著把她介紹給科里的其他同事,說到一半忽然叫住從門口匆匆而過的一道身影:「陳簇!」

  那道身影很快回來,站在門口探頭進來問:「老師,什麼事?」

  主任笑呵呵地指著隨憶,「這是咱們科新來的小姑娘隨憶,咱們科一向陽盛陰衰,我特意搶回來的,你以後多照顧點。」說完又和顏悅色地對隨憶介紹:「這是我學生,你跟著他們叫大師兄就行。這小子手藝不錯,你跟他多看多學。」

  隨憶笑著點點頭。

  陳簇沖隨憶點頭笑了下,又匆匆離開了。

  隨憶這才看清楚門口的人,下一秒卻愣住。

  這不是那個誰嗎,三寶念念不忘的那個?陳醋?人參?人參(生)和醋(何處)不相逢?她要不要馬上通知三寶?

  隨憶在科里轉了幾天之後,對這個大師兄由衷地佩服,思路清晰,專業知識過硬,為人也謙遜好學,很有醫者之風。

  只是不知道三寶那貨能不能鎮得住。

  科里近期收了個癌症晚期病人,情況有些特殊,病例從沒見過,院裡便請了高手來會診,聽說主任還邀請了在海外的同學。

  隨憶以為不過是一群頭髮花白的高手華山論劍,沒想到會看到溫少卿的身影。他和陳簇站在會議室門口,笑著說話。

  醫院裡消息最靈通的便是護士,想知道什麼隨便找個護士一問便有了答案。

  兩個小護士在隨憶耳邊嘰嘰喳喳地說著。

  「那個是主任同學的學生,長得好帥啊!」

  「真的好帥!聽張醫生說,也是X大的,隨醫生你認不認識?」

  隨憶笑,「認識,算是師兄,比我大了幾屆。」

  「真的啊。還有,聽說他父母和大師兄的父母是同事,他們從小就認識的。」

  隨憶聽後又特意觀察了一下,確實像是認識很久的樣子。

  溫少卿不經意間一轉頭看到了隨憶,遠遠地笑著點了下頭。隨憶身邊的兩個小護士立刻開始驚呼,如果不是在病房,肯定會尖叫起來。

  隨憶無奈地低下頭默默走開了,準備去中醫樓找三寶來看帥哥排排站。

  這幾天天氣不太好,下班前竟然颳起了狂風,隨憶緊了緊衣領一路跑了回去。

  蕭子淵去了外地出差,晚上打電話的時候,隨憶說起溫少卿回來了。

  蕭子淵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那林辰真的要抓狂了。」

  隨憶奇怪,「林辰和溫少卿怎麼了?」

  「你不知道?」

  「我很久沒看到林辰了。」

  蕭子淵輕描淡寫地回答:「沒什麼,不過是看上了同一個人。」

  隨憶有些困惑,溫少卿和林辰都喜歡的人?

  她倒對這個人起了興趣。

  第二天,隨憶一起床就感覺到嗓子不舒服,渾身又酸又疼。

  想起晚上還有夜班,她幽幽嘆了口氣。

  晚上隨憶值夜班的時候腦子昏昏沉沉的,靠著職業敏感性知道應該是發燒了,找了兩片藥吞了下去。

  一杯水還沒喝完,就有個小護士跑了過來,「隨醫生,32床的病人疼得受不了了。」

  隨憶皺眉,「給支杜冷丁。」

  過了會兒護士又跑了過來,身後跟著病人的丈夫。

  「隨醫生,32床的病人還是疼。」

  隨憶跟著護士去看,一步一步走在寂靜的走廊里。

  32床的病人就是那個罕見病例。她記得,病人恰好是三十二歲,循環衰竭,代謝紊亂,全身浮腫,吃不進東西,連睡覺都是奢侈,疼起來只能靠杜冷丁度日。

  科里的醫生都知道,這是到醫學上的臨終期了,只靠著藥物維持,生命繫於一線。病人的丈夫高大英俊,每日守在她身旁盡心照顧,對每個人都謙和有禮,對妻子的病也保持平和的心態。有一個剛剛懂事的女兒,每隔幾天會來看她,紅著眼睛問媽媽你疼不疼。

  隨憶聽護士聊天說起過,這個男人是大學裡的副教授,年輕有為,前途無限,可從她住院那天起就辭了職,每天守在醫院裡。

  每個人都知道她在消耗最後的生命,也是看到她疼得神志不清,隨憶才明白課本上寫的疼痛有多疼。

  到了病房,病人趴在床上痛苦地呻吟。隨憶檢查了一下,其實她也沒有辦法,誰都沒有辦法,只能拖著,等到了那一天就算徹底解脫了。

  年輕的丈夫一邊給妻子擦著冷汗,一邊詢問:「隨醫生,能再給她打一針嗎?」

  隨憶只能無奈地搖頭。

  丈夫的眼圈立刻就紅了,可還勉強地笑著,「其實我知道,可是我看不得她這麼疼。我有種感覺,我覺得她快要走了,我卻什麼都不能為她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疼,我們的女兒還在家裡等著我帶她回去……」

  隨憶眼睛發熱,可她記得自己是醫生,輕描淡寫地說:「想開些,院裡已經找了專家來會診,治療方案很快就會出來……」說到一半,隨憶卻說不下去了,這種安慰在病人痛苦的呻吟面前那麼無力,儘管她已經盡力放鬆心態,可還是鬱悶。

  最後病人漸漸睡著了,隨憶退出了病房,可還是覺得呻吟聲就在耳邊。

  第二天一早她準備下班的時候便聽到了32床快不行了的消息。其實她知道這一天早晚都會到來,她明明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真的到這個時候她還是覺得突然。

  病房裡擠滿了專家,溫少卿和陳簇親自給兩位這方面的泰鬥打下手,看上去從容鎮定。病人身上插滿了管子,病人的丈夫站在病房外的玻璃窗前靜靜地看著。

  隨憶心裡有些不忍。

  男子突然推門進來,平靜地說了一聲:「醫生,不治了。」半晌後又補充了一句,聲音顫抖,「別折磨她了。」

  然後轉身去了病房外面打電話,聲音嘶啞,極力壓抑悲傷,「媽,她不行了,您和爸過來見她最後一面吧。」

  他的聲音讓隨憶窒息。

  醫院是個神奇的地方,有新生命誕生,也有生命完結,這種生離死別每天都在醫院上演,別人都說醫生冷靜冷血,其實醫生不是泰山崩於前色不變,而是必須要堅強,不堅強如何戰勝死神?

  隨憶知道醫生心裡不能留縫,可她還是留了,現在她的心漲得很疼。

  幾位頭髮花白的專家很快退出了病房,在死神面前,他們都無能為力。年輕的醫生護士卻都定在了原地,雖然看慣了這種死亡的場面,可到底還是年輕,抑制不住地動容。

  隨憶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冷靜鎮定的溫少卿眼圈也有些不明顯的紅。

  她再也沒法待在那裡,裹緊外套從醫院走出來,回到家便一頭扎進被子裡,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隨憶睡得並不安穩,夢裡都是搶救的場景,各種醫療器械亂成一團,各種藥品的名字在她腦子裡一圈一圈地盤旋,直到額上突然有了溫暖乾燥的觸覺,她一下子驚醒。

  急促的呼吸後,隨憶慢慢睜開眼睛,眼前蕭子淵的笑顏清晰可見,可他在下一秒又皺起了眉,「發燒了?」

  隨憶在蕭子淵的幫扶下昏昏沉沉地坐起來,盯著他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本能地伸出雙手想讓他抱,「你回來了?」

  蕭子淵站在床邊彎著腰,看著隨憶難得孩子氣的舉動有些好笑,只是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清亮的眸子裡滿滿的都是寵溺,低聲誘哄著:「我剛從外面回來,風沙太大,渾身都是塵土,一會兒換了衣服抱你啊。」

  隨憶不依,使勁拉著他坐下,鑽進了他的懷裡。

  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只覺得身心疲憊。

  蕭子淵對於隨憶的主動有些受寵若驚,撫摸著她的頭髮問:「你這是怎麼了?」說完又抬手去摸她的額頭,滾燙,心裡一疼,拍著她的後背輕聲催促,「快起來,帶你去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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