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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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太醫院御醫韓靳天縱奇才,於醫道的進益一日勝過旁人三日,更是未滿三十便已位至院判之位,乃是大昱最年輕的一位院判,如今他雖隨鸞架出宮,但幾是每一位新入太醫院的吏目醫士都知曉太醫院曾有過這麼一位奇才。

  可唯有韓靳知曉,與他那位師父相比,他,著實算不上什麼奇才。

  若說韓靳是奇才,那麼那位便足可當得起「鬼才」二字。

  二十多年前,當今太后尚不滿雙十年華,入宮不足兩載便連連擢升位至二品昭儀,陛下親賜封號「容」。

  盛寵之下自會招來旁人嫉恨,宮裡向來有許多見不著光的腌臢手段,容昭儀不慎中招,已近足月的孩子胎死腹中,母體大損亦是性命難保,太醫院院使與眾院判俱是手足無措,唯有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請陛下節哀。

  容昭儀的父親,當時的吏部尚書不知從哪請來一人,毓秀宮的宮門關了足足三日,三日後,一隻腳已踏入鬼門關的容昭儀竟就被他從鬼門關硬生生拽了回來。

  陛下大喜,破格許下太醫院院使之位,將他留在宮中為新晉封的容妃調理身子,三年之後,容妃身子大好,那人辭官遠遊,自此音信全無。

  而韓靳,便是那人初入長安之時在長安郊外撿到的小乞丐。

  那人將韓靳留在身邊調.教了三年,僅僅三年,便將當初的小乞丐教養的不輸太醫院中那些自小學醫的醫士,可見其在醫術上的造詣早已臻於化境。

  直到如今,韓靳仍覺得當初在那人身邊的三年是他走上醫道以來受益最多的三年,甚至可以說,他被稱「奇才」與那三年脫不了關係。

  韓靳自腰間荷包中拿出一顆玉珠,那玉珠表面光滑,紋路幾被磨平,可見時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

  「會是你嗎?師父……」韓靳注視著玉珠,低低呢喃。

  ***

  而這頭,月芝嬤嬤傾身在太后耳邊輕聲了幾句,太后神色莫名,「哦?」

  月芝嬤嬤點頭。

  「還有這等巧事。」太后面上露出幾抹興味。

  一旁的雪芝嬤嬤謹慎道:「娘娘,要不要讓吳青去查一查。」

  與康樂郡主容貌性情相似也就罷了,現下竟與那位韓先生有脫不開的關係,怕不是有人刻意而為……

  到這裡雪芝嬤嬤卻有些想不明白,若是刻意而為那人如此大費周章調.教這麼一個人物來接近太后又圖些什麼?

  天下人皆知太后如今潛心修佛,一心為先帝祈福,遠離宮中朝中之事。

  難不成當真是巧合?可世上怎會有這麼多的巧合!

  正想著,只聽外頭傳來通傳聲,「娘娘,韓太醫求見。」

  月芝嬤嬤親自將人迎進來。

  行過禮後,韓靳放下手上的藥箱,「想必月芝嬤嬤已將事情盡數告知娘娘,微臣此來便是為娘娘用針。」

  「嗯。」太后淡淡應了一聲。

  自那日月芝告訴她她見到了一位眉眼像極了康樂的姑娘後,她總是時時想起康樂,她在襁褓中握著小拳頭的樣子,她牙牙學語的樣子,她在殿裡和宮人耍玩的樣子,她嫁做人婦的樣子……

  夜裡更是清晰,常常剛睡下便會驚醒,然後便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如此六七日,現下只覺身子鎮日提不起精神,疲乏的厲害,胃口也小了許多。

  雪芝嬤嬤輕扶著太后的後背,在她身後多墊了兩個墊子,讓她靠的舒服些。

  半個時辰後,韓靳收起銀針,看向太后身側的月芝雪芝兩位嬤嬤,「其實也不必用針,只需每日早中晚三次按揉這兩處穴位便可,一會微臣便教兩位嬤嬤方法。」

  「這倒省事。」雪芝嬤嬤笑著點頭。

  韓靳輕輕頷首。

  「月芝已經盡數告訴我了。」太后靠在身後的迎枕上,淡淡開口。

  韓靳愣了一愣,對上月芝嬤嬤的目光後隨即瞭然,靜候太后的下文。

  太后掀開眼帘深深看了韓靳一眼,「你怎麼看?」

  韓靳此刻尚不知蘇妍與康樂郡主樣貌相似之事,聞言便道:「臣私心裡是想去見一見那位姑娘,師父他一去這麼多年杳無音信,若能從那位姑娘那裡得來隻言片語也好叫臣安心。」

  「韓太醫,那位姑娘……」月芝嬤嬤欲言又止。

  太后輕拍月芝嬤嬤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又問韓靳,「你如何能篤定她一定知曉你師父的消息?」

  韓靳道:「師父向來喜歡另闢蹊徑且精通針灸,這營血蘊熱之症若是放在旁的大夫面前,都會與臣先前一般開個方子食補幾日,會如師父一般想出以針灸內關、神門二穴的法子的大夫想來沒有幾個。」

  這法子即便是太醫院如今的院使劉太醫也是想不出的。

  太后若有所思的點頭,「那便請那位姑娘來見一見吧。」

  她微微側頭看向月芝嬤嬤,「月芝,你親自帶人去。」

  「這……」月芝猶豫道:「娘娘,要麼還是先讓吳青查一查吧。」

  「我這麼一個老太婆哪裡還有什麼好算計的地方,你怎麼也學上了雪芝。」太后搖頭笑了笑,催促道:「去吧,把那姑娘叫來讓哀家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說和我的康樂眉眼性情都像極了。」

  太后既堅持,月芝嬤嬤也只得領命帶著兩個年輕宮人去請蘇妍。

  ***

  佛光寺雖大,每日往來的香客雖多,可真要在其中找一個人倒也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要找人的還是太后。

  月芝嬤嬤向寺中專司香客事宜的執事要了名冊,輕易便得到蘇妍所住寮房的位子。

  月芝嬤嬤到的時候蘇妍正坐在燈下看竇憲的信,這一個多月竇憲每隔三日便會來信,現下這已是第十四封。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看著信紙末尾那蠅頭小楷寫的采葛,蘇妍嬌顏染上薄薄的嫣紅,將信紙抵在心口將這首采葛無聲念了一遍。

  昏黃跳動的燭火映著她眸中流轉的清波,讓流螢幾乎看呆,暗道上天當真不公平,怎的就把什麼好的都給了自家姑娘,身形纖細窈窕,該有的地方鼓囊囊的,該瘦的地方盈盈一握,瓊脂蛾眉冰肌玉骨,就連那頭青絲也是烏亮柔順教人愛不釋手!

  低頭看看自己,胸脯倒是不輸自家姑娘,可、可……

  流螢使勁兒擰了擰腰間的軟肉,怨念滿滿。

  讓你吃!讓你吃!怎麼就管不住這張嘴吶!

  篤篤的敲門聲將心思各異的主僕二人喚回,流螢搖搖頭撇去腦中的想法,小跑著上前拉開門,待見到門外之人,她眨了眨眼,「夫人?」

  月芝嬤嬤朝她輕輕頷首,流螢打量了一眼她身後的兩名嫩綠衫裙的宮人,轉身對蘇妍道:「姑娘,是那位夫人。」

  蘇妍將手中的信重又裝回信封夾在醫書里,起身理了理衣裙,匆匆往外間去,口中吩咐流螢,「快把人請進來。」

  流螢避開門口,「夫人請。」

  月芝嬤嬤搖頭道:「別叫我夫人了,叫我月芝嬤嬤吧,我此番來是想請你家姑娘隨我一道去見見我家夫人。」

  嬤嬤?流螢雙目圓瞪。

  家中能有嬤嬤的都是世家貴族,更別說這位月芝嬤嬤身上的氣勢比君侯府上的趙嬤嬤還厲害哩,可想而知她家夫人定然不是什麼一般人。

  素不相識的,那位夫人為何要見自家姑娘?流螢不由生了幾分戒備,圓溜溜的眼睛警惕的看向月芝嬤嬤。

  她所思所想都在臉上,月芝嬤嬤見狀暗覺好笑,同時心中稍稍鬆了口氣,有這麼一個單純的小丫鬟,想必那姑娘也不是什麼心思複雜之人。

  思及與蘇妍相識以來的種種,月芝嬤嬤暗道自己多疑,這姑娘一言一行皆是有禮之中帶著些恰到好處的疏離,並無任何主動攀附之心,自己怎麼就忘了呢!

  定了定心神,月芝嬤嬤抬眼看向蘇妍,那小丫鬟正附在她耳邊輕聲說著什麼,懷疑的目光時不時掃過她和她身後的宮人。

  聽罷流螢所說,蘇妍幾不可見的搖頭輕笑,以目光嗔了蘇妍一眼,示意她噤聲,自己上前一步稍稍屈膝,輕聲道:「請嬤嬤帶路。」

  蘇妍卻是不覺得月芝嬤嬤口中的那位夫人對她會有何不利之舉,她雖與這位月芝嬤嬤統共只見過三次,卻能感受到她對自己並無惡意,更別說還有彭雷彭春二人暗中護著她。

  流螢心中雖急,但蘇妍已做了決定,她只得朝遙遙朝身後的屋頂看了一眼,跺了跺腳,匆匆跟上蘇妍一行人。

  蘇妍跟著月芝嬤嬤越走心中疑竇越深,待見到面前獨獨辟開的院落時更是疑惑到了極點。

  她從前跟隨師父雲遊之時亦曾住過不少大寺,卻從未見過有哪個寺中會辟開一處院落給香客住的,無論那香客身份多貴重。

  身份貴重?!

  蘇妍神色一凜,視線自垂花拱門前眉目冷硬的青衣護院身上移開,看了看院門前毫不起眼的黑漆小匾,只見匾上兩個鎏金大字——

  福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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