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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失笑,拍拍身邊的地面:“坐。不必太拘禮。”

  “是!”他小心翼翼坐下,卻與我隔了一尺還多的距離。

  “你為什麼會來這裡?”我問道。

  “夫人,因為我在軍官學校表現出色!”他面露驕傲,“所以才能成為夫人的衛兵。”

  “可是上前線不是更好麼?”

  他不作聲,我頓時想起易景陽不許任何人在我面前談及戰況的禁令。

  “好吧,我不問這個。”我說,“你對元靈人造人怎麼看?”

  他霍然站起,朝我敬了個禮:“夫人,元靈人造人是二十一世界最偉大的發明,它改變了生命學說,讓人能夠有第二次生命,並且能夠成功通過二次生命改善人類基因……”

  我仰起頭,瞪了他一眼:“你這個孩子,怎麼給我背書。”

  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大家都這麼說,況且我也這麼認為。”

  他說的“大家”,是跟他一樣的年輕人吧?易景陽的元靈人造人理論,確實受到年輕人的追捧。

  我拉著他坐下,笑著說:“別站著,本夫人仰著頭脖子會酸。”

  他紅了臉,面無表qíng的看著空氣。過了一會,他說:“夫人,你不要老是叫我們孩子。”

  “噢?”

  “你看起來比我們大不了幾歲,老叫我們孩子、年輕人、小屁孩,其實我們都會覺得很奇怪。”

  我撲哧一笑:“可是我已經四十歲了。你說的年輕,是易景陽幫我護膚有功。可是我確實四十歲了。”

  他偏過頭,看著我。

  我看著遠方:“更何況,二十年來,我每天每夜都盼望著四十歲的到來。你們不要總說我看起來年輕,這樣我總會怕自己一覺醒來,自己其實只有三十歲,那就還有十年要等。等待太難熬太恐怖了。二十年是我的極限,是支持我活下來的極限。我只有這個極限了。”

  他怔怔的看著我。

  我今天的話說太多了!

  我轉換話題:“小孩,你有喜歡的人嗎?”

  他立刻臉紅了,眼觀鼻、鼻觀心的看著自己腳下的螞蟻:“夫人,我可不可以不要回答這個問題?”

  我難免覺得可疑,窮追不捨:“噢?是不是我認識的人?是不是朱婉?還是林紅?你說,如果是我的侍女,我幫你牽線。就算是其他人,我也可以幫你的。”

  他抿了抿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這麼想?”

  “啊?”

  他猛然看著我,青澀未退的臉上是無比堅定的神qíng。他說:“我喜歡的,的確是這個世界上……最高貴的人。我知道沒有……什麼可能,我只要看到她……就好了。”

  我突然覺得尷尬。他不會……

  他看著我。我跟他接觸不多,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單純快樂膽小害羞的男孩,他從來沒有過如此堅定的神qíng。

  “你這個小屁孩……”

  “夫人。我原來也不知道的。”他仿佛事不關己的陳述,“我以為我會遇到個年輕漂亮的女孩,我以為我當然會喜歡一個跟我一樣平凡的人,快快活活過一輩子。可是,我現在才知道,有些事qíng有些人真是註定的。我……不止一次看到她,夜夜睡不著,抱著腳坐在陽台上,那麼孤獨;不止一次看到,那麼美麗的她總是茫然失神;她那麼平易近人、體貼所有人,可是她唯獨不體貼自己,明明還咳血,也不肯按醫生的辦法調養。”

  我喝道:“放肆!”

  年輕人震了震,卻依然堅定的看著我。

  “不要說了!”我喊道。

  他又露出了那樣的笑容:“連偉大的主人都拿她沒辦法,我也絕不會給她的生活造成困擾,我只要能夠注視她,暗暗的關心她就好。”

  我瞬間哽咽:“你這個孩子!”

  “夫人,我知道你心裡有個人。”他說,他是如此的細膩體貼,“夫人,您一定要保重身體,這是主人的願望,也是我們所有人的願望。其實原本,我被調來保護您,確實有些不甘願。可是我現在,卻希望,能夠無聲的守護您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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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家山晦澀不輕的表白,讓我略為困擾。我並不希望看到一個年輕人面對這樣絕望的愛qíng。生命這樣珍貴,年輕人不懂好好愛下去、活下去。

  於是我便注意了些,保持與年輕衛兵的距離。而嚴家山,也接連幾天沒在我面前出現。

  可是我現在更為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我一直聯繫不上易景陽,護衛隊長一直推說聯繫不上他。今天已經是八月五日了。離八月七日,還有兩天。

  午飯時,我讓張姐開了瓶紅酒。看著深紅的液體從瓶中流出,我從張姐手裡接過酒瓶,打量了一番。

  張姐伸手想要接過,我卻避開。

  一聲脆響,所有人都驚呆了。我將破碎的酒瓶對準自己左手手腕,輕輕劃出一條血口,對著聞訊趕來的護衛隊長說:“我要跟易景陽這個不肖子通話。”

  通訊室。

  護衛隊長戰戰兢兢的將聽筒遞給我:“將軍在外作戰,沒有視頻通話設備。”

  我點點頭,接過聽筒,張姐則抹著眼淚在一旁給我包紮手上傷口。

  “景陽,是我。”我說,已經幾個月沒有聽到他的聲音。我不明白他到底什麼意思。

  “少寒。”電話那頭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無比熟練的吐出我的名字。

  我不悅:“叫媽。”

  聽筒里傳來他的低笑聲,我幾乎可以想像出他不置可否的樣子。

  “到底有什麼事?”他收起笑,字字有力,是他一貫的作風。

  “我要見你。”我說,又加了一句,“我一定要見你。”

  電話里很安靜,只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我猛然將手從張姐手裡抽出來,引得她和護衛隊長一陣驚呼。電話那頭呼吸驟然加重,我說:“易景陽,我手邊就是玻璃碎片。如果你不同意,你就等著給你老娘送終。”

  我掛掉電話。

  十分鐘後,護衛隊長一路小跑而來:“夫人,飛機一個小時候可以起飛。”

  我點點頭,回屋收拾行李。張姐和朱婉迎上來:“夫人,到底怎麼了?”

  “沒事!”我笑道,“小孩子不聽話,我去收拾他。”

  兩人卻笑不出來,他們擔心我。易景陽的威信、名氣,與他冷酷無qíng的xing格一樣聞名於世。在他二十歲以後,就沒人敢頂撞於他。

  我在自己房間,將幾件衣物扔進箱子。

  “咚咚!”有人敲門。誰在這時候打擾?我不悅:“進來。”

  小傅撲通一聲撲進來,跪在地上:“夫人!請您救救嚴家山!”

  我的手頓住,轉身向他:“怎麼回事?”

  這個平日堅qiáng的漢子流下淚:“他前幾天被主人下令帶走了,據說主人很可能想處死他!我……我們都不清楚怎麼回事!夫人,求您念在他年幼無知,一定要救他!”

  我深吸一口氣,上前扶他站起:“我一定盡我所能。”

  第二十一章

  坐在狹窄的飛機里,只有機師、我和幾名衛兵。短暫的顛簸後,飛機開始平穩飛行。

  今天是個大晴天,我看著飛機外碧藍的天和簇擁的潔白雲層。五年了,我終於在最關鍵的時刻,得以離開易景陽軟禁我的地方。

  今天中午小傅的哭訴依然讓我困擾,為什麼景陽突然要殺他?這為我這次與他的相見又添了一個理由和矛盾。

  易景陽,他今年已經三十歲了。二十年來的相依為命,卻換來如今他莫名的控制。

  他一度是我的唯一、我的希望、我的驕傲。

  在當年投奔我的父親後,在他的財力支持下,我一直都給他最好的一切。吃穿用度、教育、身體鍛鍊……而我自己,一心一意做好他的後勤。我自己也有去念過一些書,卻也未在刻意去拿什麼學位。

  景陽從小便展現出驚人的天份,在美國接受教育五年後便進入了普林斯頓,二十歲便獲得博士學位。他每一天的進步,都向我表明他將會在多年後如何影響這個世界。也就是那一年,他以一篇關於生化人的文章震驚了全球,而那篇文章,正是元靈型人造人的理論基礎!

  我於是倍加振奮和期待,期待他創造出楚忘。

  他明明就是我的希望,我的驕傲。即使我只大他十歲,即使他在外界取得無數榮譽,在我面前,他也是乖乖的叫我母親,乖乖的聽我教訓,乖乖的讓我拂過他柔軟的短髮。

  就好像明明昨天,他還將頭靠在我腿上,說,媽媽,不要離開我。

  而如今,他卻幾乎掌控了整個世界,也不屑於見我一面。

  是哪裡出了錯?哪裡出了錯?

  飛機輕微的顛簸著,我突然不忍再看窗外金huáng的日光和觸手可及的雲層。我拉上遮光板,靠回椅背。

  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

  是從我得知他的實驗被科學界聯合反對開始,還是他與某個qiáng國政府聯合,追殺反對元靈人造人實驗的各國政要、科學家開始?

  還是從,絕大部分人類,為了維持人類基因的純正、維護道德倫理、捍衛人類靈魂尊嚴不可侵犯,與以易景陽為首的元靈人造人理論推崇者宣戰開始?

  都錯了,全錯了。

  我閉上雙眼,往事如電影般,在我腦海里電光火石的略過……

  易景陽十五歲那年,進入世界最優秀的大學。父親給了他足夠的錢,我也認為他可以獨立了。直到一個月後我去看他,站在給他租好的小房子裡,看著他手腳笨拙的,拿起嶄新的廚具想給我做個簡單的麵條,讓我心疼得哭了。

  他那時還沒有我高,十五歲的少年,臉頰白皙、xing格柔軟。他小心翼翼的牽著我的手:“少寒,你真的不管我了嗎?”

  見我不做聲,其實當時我是在為他難受。

  他又小心翼翼的叫了聲:“媽。”

  我的心理防線瞬間崩塌。

  所以我在那套房子住下,在他攻讀一連串學位的時候,我一心一意的照顧他。我是真的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了。他也爭氣,年少便已揚名全國。有時候他做實驗會到很晚,也都會回到租住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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