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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鋪天蓋地的震聲中,子時的更鼓聲響了。

  他身邊幕僚心腹跌跌撞撞闖進來,稟道:「王爺,裴無率一干禁衛軍已經殺進皇宮了!」

  江策沉下臉,立馬吩咐:「趕快去傳喚城外士兵,讓他們速速攻城!」

  「王爺,城外無動靜啊。」幕僚苦著聲,目露絕望。

  江策一瞬慌了神,但他很快鎮定下來。

  晉帝掙扎著欲直起身,喉中呵出兩聲,他就知道,這時候,自己唯能信任的只有裴無。

  江策轉而望向踉踉蹌蹌要出去的晉帝,他遲疑了下,右手緊攥腰間佩劍刀柄,毫不留情地拔出,狠狠穿破心口。

  鮮血順著刀鋒流淌下來,他望向晉帝的眼睛寒如冰窟,狠聲道:「父皇,兒臣如今只能這樣了。」

  不可退,只能進。

  此時唯有殊死一搏。

  晉帝捂著心口倒地,驟然的劇痛襲上全身,他赤目驚瞪,口中發出不可置信的嗚咽聲。

  江策隨即將染血的刀一把抽出,提起袍裾向殿外走去,所望之處,宮坪上倒下的皆是他的精銳部下,他對著左右僅剩的精兵下令,「殺——」

  四路八方的錦衣衛和禁衛軍群擁而至,帶著凜冽的寒風步步圍逼。宮燈明晃晃地照在刀尖上,反射出森森寒光,刀刃上鮮血滴滴聚落。

  百餘人對數千人,猶如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剩餘的精兵部下面面相覷,心中十分惶恐,漸漸有了丟盔棄甲之意。

  烏壓壓銀甲禁軍中,裴無一身松青色斕袍,身姿挺拔如松長立。他身上未沾一滴血,施施然向大殿的殿門走來。

  江策目眥欲裂,恨自己精心培養多年的精兵如此不堪一擊,更恨眼前氣定神閒的男子,毀了他唾手可得的皇位。

  他現在只剩了滿腔的強烈恨意和遷怒,提刀意欲上前拼殺。

  裴無冷然掃視,他略略抬起手,身後禁軍得到指示,紛紛將其及餘黨擒壓。

  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子如螻蟻般,狼狽地壓伏跪地,江策仰著頭,怒目看向他。

  裴無面無波瀾,未給他一個眼神,提步徑直走向殿內。

  大殿中,晉帝尚未氣絕,他伏在地磚上苟延殘喘,頭頂上方投來一方暗色,如同一堵高山向他沉沉壓來。

  他艱難地抬起頭,見到來人,目中難得露出懇求,那是對生的渴望。

  「裴卿,快……快去宣太醫……」

  頭頂之人一反常態,並未回答,沉默著。

  晉帝殘存著最後一絲意識,微眯起眼看他,竟然在他眸中看見了冷冽的殺意。

  殷紅之血汩汩流出,胸前明黃龍袍被染紅了大片。

  裴無面色冷凝,居高臨下地看著晉帝垂死掙扎,許久,他低低地問道:「比起曾經弒兄,如今子弒父的滋味如何?」

  清冷沉穩的聲音在大殿久久迴旋,不知是天冷,還是血流殆盡,晉帝竟覺得從頭寒徹到腳。

  裴無曾經有想過,等到了這一天,應該如何解他心頭之恨,是將晉帝剝皮抽筋,還是刀刀活剮。

  可這樣會髒了他的手。

  該是也要讓他嘗嘗,死在至親之人手中,這便是他最好的下場。

  弒兄,弒兄……

  晉帝瞳孔翕張,那雙渾濁眼眸里有什麼東西閃過,腦子裡突然出現了一片空白。

  他緊盯著以睥睨之態望著他的年輕男子,眼前虛浮模糊,竟隱隱在這張清雋面上看出熟悉姿容。

  頓時愕然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顫聲:「你是……熠梁。」

  他的親侄兒。

  第49章 對不起,我食言了。……

  殿外紛雜人聲刺破夜空, 殿內卻詭異的平靜了一瞬。

  在一片死寂中,晉帝渾身僵直,發白的嘴唇兀自喃動:「怎麼會, 你怎麼可能……」

  他這些年惟以重用的臣子怎麼會是他的侄兒, 當年他分明親眼看著驪山傾倒崩塌, 將那一隊人馬壓至萬丈深淵, 又怎麼可能還活著。

  裴無垂目望著地上的人,替他說出疑惑:「怎麼可能還活在這世上?」

  父親死後,他身邊留下的親信皆被漸漸殘殺。四下舉目無親, 他們母子如同無依無根的浮萍, 漂泊動盪。

  那年,母親帶著年幼的他進宮跪求晉帝, 發誓此後餘生隱居驪山, 不再入世。

  可即便如此, 晉帝依舊不肯放過。

  裴無恍惚了一下, 耳邊似乎又響起震天動地的亂石滾落聲,隨行宮人驚恐的呼喊,母親緊緊抱著他, 嘴裡喃聲「不怕,不怕」。

  山石砸落之際, 母親奮力將他掩在身下, 緊緊地護住。黑暗中,他顫抖地伸出手, 想摸摸母親的臉, 可觸摸到的卻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溫熱黏濕。

  那雙深湛的眸中狠戾畢現,裴無睨視著地上奄奄一息的晉帝,一字一句地道:「你當年為圖謀皇權, 勾結外敵侵犯晉國北境,造成百姓流離失所,弒兄弒父,殘害一眾忠良……」

  「你放心,這些罄竹難書的惡行我都會公之於世,昭告天下你是個何其冷血自私又虛偽的小人。只可惜你要死了,看不見世人橫眉憤目,聽不到世人唾罵。」

  「不過,哪怕朝代更迭,你的這些罪名也會留在那一冊冊史書中,繼續被後人叱罵,遺臭萬年。」

  字字句句如利箭一般刺向身體,深入骨髓,直直將他釘在陰曹煉獄,永世不得喘息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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