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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恨得咬牙切齒,我轉頭,看向邪神。
我在夢中見過他,我卻也從未有真正見過他,直至今日,我也不知道真正的邪神到底是何模樣,他總是躲在不同的人身軀里,寄居在他們神魂最陰暗的角落裡。
他既是「惡」,也是「卑鄙」和「懦弱」。
如今我看著的,也不是真正的邪神,他借這雪狼族族長的身軀。
顯然,這一個身軀已經要承載不了他的力量了。他渾身佝僂,哪怕剛給予了雪狼族詛咒,但他的雙目依舊閉著。
他當然不會讓謝濯走,也不會任由雪狼族的人反抗,他才是這一族,真正的附骨之疽。
我心中恨意翻滾,而在這一瞬,仿佛他是感受到了什麼一樣,他的頭微微偏向了我。
緩緩地,那雙閉著的眼睛,慢慢睜開了。
不出意外的,是一雙全黑的眼睛,眼白被徹底吞噬。
我知道,他在看著我。
隨後他對我抬起了手。
我便感覺到我的身體慢慢飄了起來,一直往他手掌里飄去。
我想,即便是我以前的上仙之體,我也是反抗不了他的,更遑論如今這一條小狗的身體。
我被他握在了掌心。
邪神漆黑的雙目打量著我。
我不知道他能從我的眼睛裡面看到什麼。
我想起了來這邊之前,渚蓮曾說過,躲在他身體裡的邪神與五百年後的謝濯交手了,然後邪神認出了與他動手的謝濯,不屬於他的那個時空。
我不知道也不確定,我如今用靈魄歸來,進入一個小狗的身體,面前這個邪神是否還能透過這個身體,看穿我的靈魄。
絕對力量面前,我不敢露出絲毫破綻,我讓身體顫抖,一如真是一條恐懼怕高的狗一樣……
我看見狗的臉映在了邪神的眼睛裡,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我心頭一緊。便在此時,一隻手忽然抓住了邪神的胳膊。
轉過眼去,是面色煞白的謝濯。
他握住了邪神的手腕。
「放開她……」
擲地有聲的三個字。
所有在痛苦中掙扎的雪狼族人,都看向了他。
有人不可思議,有人還為剛才的疼痛心有餘悸。
哪怕是邪神,也微微挑了眉梢。
他沒料到,還有人膽敢頂著他的詛咒,違逆他。
而只有我知道,謝濯頂著他的詛咒,過了多少年,只有我知道,他曾為我念完一整本書,與我吵了數不清的架。
我心中心緒難平,但為了不露破綻,我努力的讓自己的情緒壓抑,我只裝作被舉高了,不舒服的模樣,在邪神手中掙扎。
我不能被邪神發現任何異常。
謝濯看著掙扎的我,抬手要從邪神手中將我奪過。
可邪神不過輕輕往後一偏,他躲過了謝濯的手。緊接著,我覺得胸腔一緊,腦中瞬間感到一陣迅速的充血,喉嚨緊接著傳來腥甜……
「嗷」的一口,我口中鼻腔,湧出鮮血。
我的靈魄飛快的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麼!邪神……將我這具小狗的身體,捏碎了……
我的靈識里,好久未出現過的真正的小狗靈魄發出痛苦的哀嚎。
我的靈魄與這身體相連多年,也對小狗的靈魄感同身受,在極致的痛苦中,我最後看了謝濯一眼,但見他面色震驚,雙目赤紅,嘴唇的顏色,白得嚇人。
他看著我……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在身體即將破碎的最後一刻,對他晃了一下尾巴。
「嘭」的一聲。
血水濺出,在冰冷的夜裡,終於溫暖了他煞白的臉頰顏色。
我的靈魄在小狗靈魄的哀痛呼喊之中,從這具碎裂的身體裡被強行擠出。
我順著血水,湧向謝濯,血水留在了他身上,我從他身體之中穿過。
穿梭的瞬間,我仿佛從他身體裡也聽到了心碎的聲音。
謝濯,別傷心,別絕望。
我沒走,我不會離開……
我靈魄的意識,卻難以繼續支撐,在這具身體裡呆的太久,突然的破碎,讓我的靈魄也深受重創。我只得落在了謝濯的身後,漸漸陷入昏沉的黑暗之中。
當我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唯一感到慶幸的是,邪神,似乎並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只是謝濯……
一天之內經歷了這麼多的謝濯……
他該要怎麼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我猜不到,我無法抗拒的被黑暗拉拽著,在裡面沉淪。
我仿佛進入了夢境,卻又仿佛不是在夢境裡面。
靈魄的意識,遠比肉身做夢要離奇許多。
我仿佛聽到了許多呼喊,又仿佛看到了傳說中的極樂。
我意識到,我的靈魄似乎來到了崩潰的邊緣,但絲毫沒有肉身的疼痛,甚至我知道,若我放棄我拽著的某個不肯捨棄的情緒,我會霎時得到解脫。
放棄或許真的會比繼續下去,輕鬆很多。
但我總難放棄,這或許又是傳說中被稱之為執念和羈絆的東西。
我在混沌中遊走,說不清多少時間,不知掙扎了多久。我甚至忘了我拽著的是什麼,但我就是只對著自己不停的說著:別放棄,抓住他。
終於,混沌消散,光影剝離。
我作為靈魄,再一次甦醒了過來。
我沒有手,但我在清醒的這一刻,我瞬間便回憶起來了我抓著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