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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聽見了外面不知什麼人大喊的有雷電,斜眼瞄上空,果然,濃雲層疊覆蓋了整個凡是,其中包裹著迅猛的銀光,正往他們所在的方向匯聚,似是要降天雷。

  這場景讓他回想起不知多久以前,有一隻不小心放出了邪物刑暘的小金烏——這什麼年頭了,難道是他殺死太多凡人,要降天譴麼?

  若真如此,他可不能在此久待。

  只是此時他與嬰勺如同街頭扭打的混混,相互制住對方死不撒手——主要是嬰勺不放開他。這熊熊燃燒的降魔陣比方才沉玉親手起的毫不遜色,他在被拉進來的那一剎那便與嬰勺感同身受,仿佛四肢都被重錘過,已經不怎麼聽使喚了。

  但嬰勺現在看起來使喚得很好。

  沉玉凝視著她的右側胸口,那裡的衣衫被悉數染紅,插著一隻手——是她自己的,覆滿白毛,訛獸的爪子。

  嬰勺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卻又咧著嘴掛著一抹來源不明的笑,顯得有一絲瘋狂。

  她的爪子在自己的胸腔里攪動,像是在尋覓什麼東西,握住,鮮血淋漓地拿出來。

  於此同時,尚在雷雲之上的長淵驀地彎腰,握住胸口。

  就在那一團血糊糊的東西脫出嬰勺的胸腔的剎那,嬰勺的眼神頓時混亂起來,她的喉嚨里發出斷續的喘息,放開沉玉倒向一邊,用神火將手中之物護住,使出全身力氣一扔——

  「江疑!給我接著!」

  那牢不可破的陣法從中間豁開個小口,僅容那塊東西通過,後迅速合上。

  江疑不知嬰勺扔了個什麼東西出來,因有火相護他不敢用手硬接,召了一道水線將其穩穩托住,待看清那東西的樣貌,他哆哆嗦嗦地扯起了嗓子:「長、長淵陛下——!」

  降魔陣中,沉玉身上的紫藤蘿鬆開了。

  他知道不是嬰勺放開了他。

  而是對面這人已經不是嬰勺了。

  「嬰勺」感到領口有個東西突然發燙,拎出來一看,是個小海螺。

  她輕蔑一笑,將其扯下,摁碎,隨手丟開。

  潔白的海螺上沾了她自己的血,破碎地滾落在地,慢慢失去了熱度。

  降魔陣也在迅速消散。冥河水化作的大雨穿過一個個逐漸擴大的窟窿落在陣法裡,火焰與怨氣一同消散在風中。

  玉無更總算逮找了機會,落下來擋在了沉玉跟前。

  但沉玉拍了拍他的翅膀:「走吧。」

  玉無更飛快回頭:「城主?」

  沉玉:「把他們都帶走。」

  他指的是倖存下來的北境人。

  玉無更胸中充滿焦急與疑惑,但他從來沒有違背過璧城主的命令。

  他咬著牙:「是!」

  玉無更帶走了所有北境人。他們出不去這個凡世,但儘量遠離了沉玉所在的地方。

  雷鳴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在沉悶的電光下,沉玉臉頰的皮膚漸漸變得剔透,不似人皮,卻像是某種上好的玉璧。

  「嬰勺」——眼下是刑暘——眼珠此刻比以往都要黑,如死寂的暗夜:「我們第一次見。」

  沉玉周身蕩漾起無色的波紋,長長的線條在虛空中驟然射向「嬰勺」:「沒有第二次了。」

  然而,就在他出手的那一瞬間,一股莫大的吸力將他與「嬰勺」的距離驟然拉近,沉玉沒料到自己竟毫無還手之力,微微睜大了眼睛。

  刑暘終於動用臉部的肌肉,做出了一個久違的「笑」的表情:「確實,不需要第二次了。」

  雲層之上。

  江疑素來不會打架,更別說對抗天罰。他不敢接近雷雲,只遠遠地朝向長淵盤坐著的背影,不知為何,他乍一眼以為那是西方的佛祖。

  然後他便自己嘲笑了自己,魔尊,佛祖,自己今日大概是勞碌太多,腦子已經不好使了。

  他搖了搖頭,喊道:「長淵陛下,您還好麼?」

  長淵望了他一眼,起身掠至他跟前。

  江疑:「陛下,您臉真白。」

  長淵:「拿來。」

  江疑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那顆寂靜的心臟。

  長淵將其接過,江疑眼睜睜地看著那顆心在前者手中消失了。

  長淵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江疑:「陛下,您如此拖延天罰,恐有大危,您……」

  長淵睜開眼,望了一眼雷雲,再回過頭對江疑道:「想辦法,別讓他們任何一個人走出寶積寺的範圍。」

  指的是嬰勺和沉玉,還有附身的刑暘。

  江疑咽了口唾沫:「陛下,您這是不是太為難小神了,小神……」

  長淵:「不止你一個人。」

  江疑順著長淵的視線回頭看去。

  密密麻麻的軍隊從天而降,清一色黑色鎧甲,殺氣騰騰。

  這不是天界的軍隊。

  江疑再定睛努力看清那帶頭的人。

  女的,高扎馬尾,手裡一束長鞭。

  他再次咽了口唾沫。

  得,女魔頭,羅織。

  此時地上的廢墟已經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先前寶積寺大殿所在的位置,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深坑,碎石木塊中隱約還能辨認金佛塑像的殘片。

  沉玉和刑暘滾落在深坑底部,周身充斥著狂暴的法術,二人卻幾乎毫無距離地廝打在一起。

  沉玉已經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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