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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又一年後,忠勇侯世子終於有了長子,忠勇侯家也捐了百兩紋銀到善堂。

  後來永安京里的有錢人家,誰家得了金孫都要去善堂施長生粥。

  又過了幾年,景陽侯府的兩位孫小姐出嫁,方大公子夫夫倆竟也出了百兩紋銀給善堂用作施百合粥,貨真價實的白米百合,寓意百年好合。

  再往後,高門大戶婚、喪、嫁、娶,都習慣要給善堂捐銀子,善堂得了銀子就施藥施粥,一度養得周圍淨是懶漢,又要派人整治。這都是後話。

  開隆四十八年三月。

  這時節江南已是草長鶯飛,此處卻是間或寒冷刺骨,間或黃沙漫天。新上任的關內道御史安韶華安大人正坐在馬車前頭,一條腿耷拉著晃蕩晃蕩,眯著眼睛哼哼著一支小調,好不愜意。

  身後馬車裡傳出一聲斷喝:「景科!放下!」

  叮叮咣咣一陣聲響,間或有:「景和,看著點你弟弟!」

  「景秋,放下那糖,過來擦手。」

  「不能吃!吐出來!」

  安韶華跟趕車的歡喜對看一眼,歡喜正死命地朝安韶華使眼色。安韶華一愣,正要起身,帘子掀開,顧銛指著他說:「管管你那三個皮猴子,小心我一巴掌給拍死了!」

  安韶華苦笑著看了眼歡喜,歡喜趕忙說:「顧公子,往前是天方寺了,李五嶽大人上回來信說會攜家眷去天方寺禮佛,要不要去見一見?」

  顧銛一把把安韶華扯進車裡,自己坐在車轅上。想了一會兒說,「去看看吧」。

  天方寺,是西北邊陲最大的寺廟。

  出家人慈悲為懷,平日裡施齋飯義診的都是些僧人。遇上災荒,人們也總愛往寺廟跑。

  善堂一路開到這裡,為的就是讓善銀真正做了善事。

  李五嶽,是善堂的主事人。這次攜妻來到天方寺,一是為了歇腳,二是為了見一見安韶華、顧銛和孩子們。

  李家一行人在天方寺已經住了半月有餘,這日李五嶽去前院見幾個藥農,李五嶽的妻子清氏便在院子裡歇著。

  「夫人。」一個老僕過來通稟,「有位淨亭大師,說是夫人的故人抄了一些經書來,為夫人祈福。放下經書就要走。」

  李夫人接過經書,招手把人請了進來。

  淨亭大師沒進屋,遠遠地站在門口向屋裡行了個禮。李夫人拿起經書一看,熟悉的字跡讓她驚呼出聲。抬頭一看,卻見到淨亭大師正在彎腰行禮,準備起身。

  瘦削身材,肩上的骨頭支棱著一襲僧衣,頭上三個戒疤,豎起的一隻手虎口處掛著一串精雕細刻的紫檀佛珠。李夫人捂住嘴淚流滿面。可待淨亭大師抬頭,卻是陌生人。

  「你這經書,這佛珠從何而來?」李夫人驚呼出聲。

  淨亭大師平靜地看著她,一雙眸無波無瀾:「李夫人,小僧是雲遊至某地,為有緣的施主帶一份給故人的福報。如今經書帶到了,小僧自當繼續行走。」

  「你在何處見到此人,此人……」李夫人竟是連話都說不出了。

  淨亭大師卻行了一禮,轉身走了。

  大師出門,正遇上一行人進門。兩廂見禮卻無人多言。

  當晚,顧銛便把淨亭大師堵在禪房中,好聲好氣卻不容拒絕地問了兩個時辰。直到月上中天,才回到他們借宿的禪房。

  安韶華好不容易哄睡了三個皮猴子,去了半條命。剛要躺下正碰上顧銛回來。「三……」安韶華急急剎住,略思忖一下改了稱呼:「有緣人,他……現在何處?」

  顧銛看了他一眼,垂頭抿了抿嘴說:「你要是怕他做壞事,大可不必。他應該已經死了。」

  安韶華頹然跌坐在一邊,半晌才說:「怎麼死的?」

  淨亭大師幾年前路過一座小鎮,遇上一位窮苦的抄經人。這人無妻無子,無父無母,疾病纏身,生活困苦,身邊只帶著一位老奴,唯一的生計便是為富人家抄經書。曾有人看此人字寫得好,邀他做西席,他都拒絕了。只是日夜抄經誦經,過著極清苦的日子。

  淨亭大師聽聞此事,以為此人是有佛緣之人,便上門拜訪,想勸度此人皈依佛門,卻未能如願。只因那人的老僕重病咳血,已是藥石罔效了。那人不願扔下將死的老奴,淨亭大師便也沒有強求,放下一些銀錢便離開了。

  「大師可曾說過,那有緣人面相幾何?」

  「出家人眼中,紅顏枯骨,怎會記得人樣貌。」

  「那人……在什麼地方?」

  「麟郡清江鎮。」

  安韶華默然不語。久久之後,幽幽地吁出一口氣。心裡依舊輾轉煎熬。

  去年夏季麟郡大雨,於七月二日子時末,清江鎮堤壩被沖毀,整個鎮子於睡夢中被沖刷一空,活下來的十之無一。三皇子若是在清江鎮避世,只怕……

  「他不是好人。」顧銛忽然說,「他縱容李贊,他草菅人命,他不拿人當人看。他輕賤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他是龍子。」

  「那他也不是天……」

  安韶華急急掩住顧銛的嘴,怕他說錯話。

  顧銛推開他的手:「慎言慎言,知道了。」半晌,顧銛抄起頂門棍說:「媽的。心裡還是堵得慌。我去練武。」

  「祖宗!大半夜的你消停些吧。我給你打水,你泡泡腳發發汗也就好了。」安韶華剛走到門口,銜春不知道從哪裡出來,躬身說了什麼轉身走了。安韶華又坐回顧銛身邊,攬著他給他順氣:「若是當日——有緣人沒有跑,讓人抓住了,送至御前,最大不過是圈禁。富貴閒散度過餘生。」安韶華緩緩地說「這些年,他隨時都能回到永安京,可是他沒有。只怕,他是在自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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