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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含元環顧一圈,最後示意楊虎和崔久隨自己來,停在一處無人的角落。
「將軍你方才何意?哪裡來的突圍機會?」楊虎迫不及待地問。
姜含元道:「明日便將斷糧斷水,箭也快沒了,援軍恐怕一時無法趕到。熾舒恨我入骨,今夜你二人組織士兵,以箭陣為我開路,我奪馬,衝殺出去,熾舒必會派重兵追我,到時你二人帶領軍士趁機突圍。之前勘察地形,西北方向有片沼地,你們帶著人往那裡去。雨水這幾日已停,只要再堅持個三五日,待大水稍平,援軍必到。」
她的神色平靜,說出這段話的時候,語氣也是不疾不緩,顯是深思熟慮。
她話音未落,楊虎和崔久便大吃一驚:「萬萬不可!」
她的意思二人怎不明白?又怎肯答應?
姜含元看著楊虎和崔久:「我這法子若是不可,你們可有比這更好的法子?」
兩人沉默了下去。
這裡情形如何,他們再清楚不過。知道若用了女將軍的法子,或還能帶著人殺出一條血路,否則……
「拖下去,全部是死。」她用冷漠的聲音,說道。
「運氣不可能每次都在我這邊。這回就是。天要絕我,我卻不能認命!士兵們的心愿,你們方才也都聽到了。他們信任我父親,信任我,願意跟著我姜氏父女血戰到底,現在眼看就能實現心愿,歸鄉過上想過的日子了,明明還有機會可以殺出去的,憑什麼,讓他們跟我在這裡一起死?」
「我隨將軍一道!」楊虎毫不猶豫說道。
姜含元淡淡道:「崔久一個人恐怕無法帶隊突圍,你必須和他相互配合,各自領隊!這是命令!我無須人同行,多一個人,多一份累贅。」
「將軍!」楊虎眼裡閃爍著水光,顫聲喊了一句。姜含元恍若未聞,轉向沉默著的崔久。
他慢慢地,朝著她跪了下去,重重叩首,沉聲道:「末將定竭盡全力,不負將軍所託!」
她再看向楊虎,楊虎握緊了拳,咬著牙,終於,也緩緩地跪了下去。
姜含元示意二人起身,在地上劃出自己將要衝殺出去的線路,以及他二人突圍的線路。完畢,命二人組織士兵進行安排。
楊虎崔久來到士兵中間,交待了她的計劃,卻未提是她單槍匹馬將要衝殺出去,士兵們以為是另有安排,無人起疑。
這些士兵大多來自青木營,戰術素養極高,令行禁止,很快便明白了接下來的行動,記下後,紛紛做著準備,無不躍躍欲試。
姜含元坐在地上,閉目養神,片刻後,睜眼。
楊虎回來了,靜靜停在她的面前。
「一切都照將軍吩咐,安排好了。」他低聲說道。
姜含元頷首:「你也去休息吧,準備惡戰。」
楊虎低頭,慢慢轉身。
「等一下。」
姜含元忽然叫住了他,沉默了片刻,自腰間拔出那柄隨身一直攜的短刀,遞了過去,微笑道:「勞煩你,日後若是能夠見到攝政王,替我把這把刀還給他。就說——」
她停住了。
想說的話,仿佛很多很多,在這一刻全部湧上了心頭。然而再想,卻又不知該說哪一句。
——倘若還有來生,那個小卒,她願意再次給他帶路。
她的心裡忽然跳出了這一句,微微出神。
這時,一個負責瞭望的士兵突然驚呼:「將軍!外面來了一個人!」
「是攝政王!我上回在八部楓葉城裡見過他!就是攝政王!」
「沒錯!就是他!」
「他好像受了傷!額頭在流血!」
「怎的好似只他一個人!」
能被選中成負責瞭望的士兵,眼神極好。伴著他連連的呼聲,外面也傳入雜亂的呼嘯聲,仿佛是狄兵在緊急結隊,馬匹嘶鳴,氣氛緊張。
姜含元的心猛地一跳,醒神,從地上一躍而起,奔了過去,接替士兵,探身到塞壘那個小小的四方的瞭望口,望了出去。
外面,包圍塞壘的狄軍陣中火杖通明,她看見對面一座相距不足一箭之地的土坡頂上,停著一匹戰馬,馬背之上,高高坐了一人,那人一手舉著火杖,另手拽握馬韁。夜風極大,吹得那火把的火束仿佛呼呼作響,光芒跳躍,映得他頭髮濕漉漉的,臉龐有些蒼白。
當真是束慎徽!
瞭望兵說得也沒錯,他的一側額角凝著血跡,看起來仿佛單槍匹馬,甚至就連他的坐騎,從轡鞍來判斷,仿佛也是狄人的戰馬。
他是怎麼來的?他闖到這裡,距離狄軍如此之近,想做什麼?
她驚呆了,心砰砰直跳,還沒完全回過神,便聽他放聲大笑。
「熾舒!可還記得本王?大魏攝政束慎徽!長安一別,今日復見!當日你落入本王之手,遭犬撕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醜態百出,最後如同壁虎自斷一臂,方僥倖脫逃。聽聞你後來斷臂鑲接鐵爪,用作兵器,不知用得是否趁手?若是不便,本王可替你打造,算是賠罪!」
他居高發話,中氣十足,莫說塞壘之外,便是塞壘之中,人人也是聽得一清二楚,笑聲更是隨了夜風傳遍四周,充滿輕蔑之意。又笑聲未歇,只見他將手中火把朝著對面隨手擲了,旋即操起掛在馬鞍上的弓箭,拉出滿弓,射來一箭。
羽箭如若挾裹千鈞之力,向著熾舒咻咻而來。近旁幾個親衛撲了上去,將熾舒一把撲倒在地,他身後的一名軍官躲避不及,還沒反應過來,箭簇便插入了喉嚨,登時透喉而出。那人被射倒在地,捂住喉嚨,發出痛苦的嗬嗬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