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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束慎徽從小到大的這二三十年間,從未經歷過如今夜這般的羞憤和尷尬,也是絲毫不為過。

  他做夢也沒想到,去年秋的護國寺里,除了發生過絞殺高王、他話別溫婠,又和少帝敘話這些事外,原來當日,寺中竟然還隱身藏了另外一個人。

  她既是衝著自己來的,當日必然就在他的近旁,只是她隱匿得極好,他也未能覺察罷了。

  叫她看到自己除去高王,這無所謂。問題是,後來他又偶遇了溫婠,和她做了一番訣別。

  當時她必然應當也藏身在附近,看到了那一幕,也聽到了所有的話。這一點,束慎徽極是肯定。

  當劉向滿臉沉痛向他下跪請罪之時,他就閉著眼,一句句地回想當日他和他那位頗覺虧欠的恩師之女說過的話。他十分篤定,於溫婠那樣一個有著蘭心的女子而言,她必會明白他用最溫和、也最不至於傷人的方式說出來的那些話的真正意思。往昔早已不可留了,他也早不是少年時的安樂王。她會就此徹底放下的。作為恩師的女兒,他少年時欣賞過的才情和美貌皆備的女子,她也配得他那樣的對待。

  但是在別人聽來,當時的情境,恐怕就是他為了聯姻,被迫和有情之人勞燕分飛……

  束慎徽實在沒有力氣再管劉向如何了。他忍著要將他一腳踹進湖水裡的衝動,轉身快步離去。登上山階之時,他的手緊緊地握拳,後背一陣冷汗,又是一陣熱汗,人好似犯了瘧疾,心慌氣短。

  也是直到今夜的此刻,他才回了神,為何婚後,她對自己和溫婠總是抱著極力成全乃至是撮合的態度;為何她嫁了過來,卻根本就沒打算和他長久,連聘刀都不願帶走。

  他必須要向她解釋清楚!

  馬上寫信給她,縱然動用要消耗極大人力的最高級別的八百里加急也是在所不惜。他必須要叫她明白,世上的有些事,即便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有時也未必是真。他再不能叫她再繼續誤會下去了。

  「殿下回了?今日又送來了好些奏報!還有一封陛下的信。奴婢都放在殿下的書案上了——」

  原本按照計劃,攝政王傍晚便能歸來。誰知直到此刻還是未歸,張寶正在行宮門口張望著,忽然看見攝政王現身,急忙奔出去迎接,口裡說道,卻見他雙目望著前方,從身旁經過,疾步登上宮階,匆匆往裡而去。

  束慎徽徑直入了書房,一把攤開信箋,蘸墨舔筆,提起來便開始寫信。才寫下吾妻見字若面幾個字,筆便停了下來,望著燭火,出起了神。

  寫信……有用嗎?

  她會相信他在信上寫給她的解釋?

  而且,她此刻人應當正在八部作戰。照他的預計,即便一切進展順利,等到她能回來,最快應當也是幾個月後的事了。而且,即便他的信此刻能以最快的速度送去雁門,預計六七日後便能到,他也不能再命人繼續發往戰地。

  在她正全神投入戰事的這個緊張時刻,他怎能拿自己的這種事,去分她的心?

  束慎徽慢慢地放下了筆。

  那麼……拋下這裡的一切,趁現在自己人還在此處,尋個藉口,立刻轉道去往雁門,待她凱旋,親口向她解釋?!

  從父皇去世之後,多少年了,他已經不曾做過如此肆意的隨心之事。皇兄在時,對他極是信任,處處倚重。他不是在朝廷辦事,就是下去地方,東奔西走,賑災撫民。少帝繼位後的這幾年,他更是被朝政和案牘壓得片刻也不得閒。

  他曾對著向自己發問的少帝講,皇宮於己而言,不是牢籠,而是責任。誠然他是如此認定的。對於將來註定要執掌皇宮的少帝來說,更不能將其視為牢籠。身為攝政,他必須以身作則,給少帝以正確的引導。

  然而事實上,責任,又何嘗不是一種束縛?

  現在,就是此刻,拋開所有的加在他身上的責任,去雁門找她!

  束慎徽被這個念頭刺激得渾身的血液都加快了流速。他的心砰砰地跳,不停地催促著他的腳——但是,他真的可以嗎?

  他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在行宮的書房裡踱了幾步,想像著當她凱旋,忽然看到他就站在她面前時的那一幕,一陣熱血沸騰。他邁步朝外,正要叫人去把劉向叫來,交待安排事情,忽然,他的腳步又遲緩了下來。

  他想到了一件他方才因為太過震驚而忽略了的事。

  她為什麼一個人私下悄悄入京來看他?

  劉向說她是懷了少女的心事,所以千里迢迢,只為來看他一眼——這種理由,也就劉向自己覺得是,束慎徽是壓根兒半點也不信的。

  他停了腳步,閉目,再次回想了一遍自己當日和溫婠,以及後來和少帝的那一番對話。

  他對溫婠講了他十七歲起便立下的雄心,意欲收復北方門戶。

  他向少帝詳述了他求娶姜祖望之女的箇中利害。

  他想著,想著,原本滾燙著的血涼了下去,最後,慢慢地歸於冷靜。

  他明白了。

  賢王當日從雁門回來,曾講她似乎因為抗拒婚事,失蹤了一段時日。現在看來,她就是入京了。她原本應是不欲嫁的,但陰差陽錯,應當就是在那日,知悉了他娶她的目的,想來也正合她的心愿,所以改了主意,回去之後,極是配合地嫁入長安,做了他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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