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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含元閉目應:「多謝好意,還是我自己走吧。」

  「為何?」

  她本不欲作答,但覺他似乎不想停下來,在等,略一遲疑,終於還是應:「軍營之士動輒數以萬計,當中大多註定會是無名之輩,名冊上的一小卒。但對於家中父母妻子而言,他們卻是親兒親夫,不可替代。多年未見,想必掛念,我去,或還能解答一二疑問,稍慰家人之心。」

  一旦從軍,便難能有歸家機會,許多人也將埋骨戰場,永再無歸家的可能了。這一點,他應當也再明白不過的。只不過,似他這種腳踏高位之人,眼界裡怎會看見這些。他們眼中,底層士兵猶如符號,身價或還不如一匹戰馬,更無法像她這種與士卒朝夕相處的邊將一樣,感同身受。

  「我知姜大將軍素來愛兵如子,但以屠止屠,以戰止戰,這個道理,他當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明白。」

  沉默了片刻後,她聽到他如此沉聲應道。

  「無金剛手段,何以懷菩薩心腸,殿下是這個意思,對嗎。放心,父親與我,皆是明白。」

  姜含元依然閉目應話,卻感覺到枕邊男子似乎朝著自己轉來了臉,發出了一下表示讚許的輕唔之聲。

  「不錯,我正是此意。當日若無父皇霹靂手段一統九州,今我中原之地,必定依然彼此征伐,戰亂不歇,尋常百姓便想求一安穩之地,恐怕也是難若登天。今九州既定,收復失地,便如箭在弦上,成引弓待發之勢。好在我邊地戰士有如你父女這般的主將,大魏有如你父女這般的戰將,何愁大事不成。」

  「不敢當。大事要成,絕非戰將能知兵事便可。」

  「話雖如此,但若將戰爭比作巨輪,則主將如同大帆,若無足夠張力之帆,巨輪如何乘風破浪。所以,自古才有千金易得良將難求之說!」

  姜含元本是不想和他多說的,但被迫跟著,竟也回了幾句話,一來一回之間,或是聊得漸開了,姜含元感到他也比剛上榻時顯得自如了無數。

  「姜氏,你的父親,便是我大魏的這張巨帆,若秦之白起王翦,趙之廉頗李牧,漢之霍衛。望你父女勉力,將來倘若功成,必定載入史冊,功勳絲毫不遜當年父皇統一之戰里的那些將臣。」

  他又說道。

  她沒有回應他這一段猶如將軍在陣前以功勞激勵麾下戰士賣命奮戰的話。說得難聽點,如在馱重騾的眼前懸上一袋麥。

  她簡直太熟悉不過了。

  但她的沉默,看起來絲毫也影響不到他此刻的心情。他似乎也來了興致,再次開口,「我多年前曾去過雁門西陘,在那一帶停留了一段時日。當日青木塞尚在狄人之手。記得我曾登高,觀察對面的地勢走向和軍防分布。」

  他仿佛閉了目,回憶著當日的所見。

  「姜氏!」

  她又感到他突然轉臉向著自己,叫了一聲她,應是想到了什麼。

  「你在邊地多年,想必熟悉那一帶的山河地理。我這裡,有一幅輿圖,圖上描繪固然詳細,山川河流險地關塞,逐一標明,但畢竟是幾十年的舊圖了,山河變遷,人力更改,圖標應與今日實地有所變化。不如你隨我去,看看圖上是否有與你認知不符的錯處,若有,你給我指出。」

  姜含元再也沒法閉目了。她睜開眼眸,借著朦朧夜光,望向枕畔那被夜色勾勒出輪廓的男子。

  他已以肘撐起上半身,正俯望自己,身影朝她當頭壓了下來。

  「現在?」姜含元愣神了一下。

  「對!馬上!」

  話音落下,他竟一個翻身便下了地,疾步到了案前,很快點了燈。

  內室重新亮了起來。他頭也沒回,自顧就去穿衣。三兩下穿完,結著腰帶之時,轉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還躺著不動,挑了挑眉:「你還不走?」

  說著話,他已將她衣裳卷了,一股腦兒地投到了床上。

  「我出去等你!」

  他的口氣不容反駁,說罷,走了出去。

  姜含元白天之時,從張寶口裡聽來了些關於攝政王日常起居的習慣。

  據張寶之說,朝廷五日一大議,三日一小議,這兩種朝會,官員五更前就要候在議政殿外,攝政王和皇帝自然也要在五更前提早起身準備。剩下的常議,則看情況而定,通常是攝政王召部分相關官員議政,故不似大小議那么正式,可以晚些,但最晚,也不會晚於辰時,並且,幾乎是每天都有的。所以,總結起來,就是攝政後,因為大小議,此人一個月至少有十來天是歇在皇宮文林閣里的,且每每都要做事到深夜才睡下去。剩下的一半日子,他即便能回王府,似這冬日裡,也是天還漆黑就要出門。

  小太監很是為攝政王暗暗打抱不平。

  王公大臣,一個月最多也就趕那麼十來天的大小議,據說高王在的那會兒,還有些大臣在私底下抱怨為趕朝會辛苦,他卻幾乎日日如此,抱怨給誰聽?這幾天總算因他新婚,朝廷暫停了大小議,但估計有些事還是會尋來的,只不過地方,從文林閣改成王府罷了。

  簡而言之,就是小太監覺得攝政王被壓榨太過,極是辛苦。

  但就在此刻,姜含元忽然覺得,小太監是替他抱錯了屈,或許在他自己,根本就是樂在其中。

  這何止是勤勉,簡直勤勉得令人髮指。

  他人都在外等著了,無可奈何,她也只好爬了起來,穿了衣裳,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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