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尼摩艇長的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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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沒有起身,朝樹林那邊張望。我正往嘴裡送食物的手停了下來,而尼德·蘭剛好把食物塞進了嘴裡。

  「石頭不會從天而降,」龔賽伊說,「除非是顆隕石。」

  第二塊石頭,一塊精心磨圓的石頭,打落了龔賽伊手中的一塊美味的鴿子大腿,這更加證明,他的看法是對的。

  我們三人都站了起來,把槍舉託了肩上,準備還擊。

  「不會是猴子吧?」尼德·蘭大聲說。

  「差不多吧,」龔賽伊答道,「是一些野蠻人。」

  「回小艇。」我一面朝海邊走去,一面說道。

  事實上,我們必須回撤。因為,有20來個土著人,手裡拿著弓弩和石器,出現在遮住了右面半邊天的矮樹林邊緣,距離我們還不到百步之遙。

  我們的小艇停在離我們20托阿茲的海灘上。

  野蠻人在向我們逼近。雖然他們沒有跑步追趕,但卻做出了各種最充滿敵意的表示,石塊和箭猶如雨點般飛來。

  尼德·蘭不願意就此放棄他的獵獲物,不顧迫在眉睫的危險,他一隻手提著野豬,另一隻手拖著袋鼠,很快就收拾好了獵物。

  兩分鐘以後,我們便來到了沙灘,把食物和武器裝上了小艇,再把小艇推下海,然後安好船槳,這一切都是在瞬間完成的。可是,我們還沒駛出兩鏈地遠,就看見百來個野蠻人一邊大喊大叫,一邊手舞足蹈地沖入大海,直到海水淹沒了他們的腰帶。我心裡在想,這些土著人的出現會不會將鸚鵡螺號的人吸引到潛艇的平台上來。可是沒有。這個龐然大物橫躺在海面上,不見任何人影。

  二十分鐘後,我們靠上了鸚鵡螺號。艙蓋敞開著。我們拴好小艇以後,就鑽進了潛艇。

  我來到客廳,這裡琴聲悠揚。尼摩艇長正俯身在彈奏管風琴,而且已經完全沉浸在美妙的音樂之中。

  「艇長!」我呼喊道。

  他沒有聽見。

  「艇長!」我又喊了一遍,並用手推了推他。

  他哆嗦了一下,然後轉過身來說:

  「啊!教授先生,是您?狩獵有收穫嗎?你們採集到植物標本了嗎?」

  「是的,艇長。」我回答說,「可不幸的是,我們帶回來一群兩腿動物,就在附近,我為此感到擔心。」

  「什麼兩腿動物?」

  「是一些野蠻人。」

  「野蠻人!」尼摩艇長帶著譏諷的口吻回答說,「教授先生,您覺得奇怪嗎?你們一踏上地球的陸地,就發現了野蠻人?野蠻人,陸地上哪裡沒有?再說,被您稱為野蠻人的那些人,難道會比其他人更野蠻嗎?」

  「可艇長……」

  「先生,對於我來說,到處都能遇見野蠻人。」

  「那麼,」我回答說,「要是您不想在鸚鵡螺號船上接待他們,最好還是小心為好。」

  「教授先生,您儘管放心。沒什麼可擔心的。」

  「可是,有好多土著人啊!」

  「您數過有多少人嗎?」

  「至少有一百來個。」

  「阿羅納克斯先生,」尼摩艇長一邊回答我,一邊又把手指擱在了琴鍵上,「就是全巴布亞的土著人都聚集到這裡的海灘上來,鸚鵡螺號絲毫也不擔心它們的攻擊!」

  接著,艇長的手指又在琴鍵上跳躍起來。我注意到,他只按動黑鍵,這樣彈出來的音樂富有蘇格蘭的風情。很快,他便忘記了我的在場,沉浸在一種夢幻之中。我也就不忍心再去打擾他了。

  我再次登上潛艇的平台。這時,夜幕已經降臨。在這個低緯度地區,太陽降落得很快,而且沒有黃昏。我只能朦朦朧朧地望見格波羅爾島。但是,海灘上已經點起了許多篝火,說明土著人不打算離去。

  就這樣,我獨自一人在平台上呆了好幾個小時,時而想到那些土著人——倒也不是特別害怕他們,因為艇長堅定不移的信心感染了我——時而又把他們給忘了,欣賞起熱帶地區的美麗夜景。我思緒萬千,隨著黃道十二宮的星辰一起飛回了法國。再過幾個小時,這些星辰就會照耀在法蘭西上空。月亮在夜空的星座中間閃爍著光芒。於是,我想到,這顆忠實、殷勤的地球衛星後天又將回到相同的地方,在洋面掀起波浪,將鸚鵡螺號推下珊瑚礁。午夜時分,無論是在微波蕩漾的昏暗洋面上,還是在岸邊的樹林底下,萬籟俱靜,悄然無聲。我回到自己的房艙,很快就安然入睡了。

  一夜無事。想必,那些巴布亞人看見海灣里停著這麼一個怪物,是害怕了。因為,潛艇的艙蓋一直開著,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進入鸚鵡螺號潛艇。

  一月八日早晨六點,我又登上了平台。晨霧在漸漸地消散。透過散去的晨霧,格波羅爾島又顯現在我的眼前,先是海灘,然後是山巒。

  土著人仍然守候在那裡,人數比昨天又增加了許多——可能有五六百人。有幾個土著人趁著潮落爬上了珊瑚礁的尖頂,距離鸚鵡螺號還不到兩鏈地遠。我很容易辨認他們。他們是真正的巴布亞人,體格強健,前額飽滿,鼻子大而不塌,牙齒潔白。羊毛般的紅頭髮,與像努比亞人一樣黝黑髮亮的身體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他們的耳垂割有記號,被掛在上面的骨質耳墜拉得長長的。他們一般都赤身露體。我看見其中有幾個女人,腰裡用一根草繩繫著一條齊膝長的草裙。有幾個頭領脖子上掛著月牙形飾物和幾條紅白兩色的玻璃珠項鍊。幾乎所有的人都配帶著弓、箭或盾牌,肩膀上背著一隻網兜,裡面裝著圓石。他們能夠用投石器靈巧地投射這些圓石。

  有一個頭領距離鸚鵡螺號相當近,正在認真仔細地打量這個怪物。他大概是一名高級「瑪多」,因為披著一塊香蕉樹葉的編織物,邊緣織成了鋸齒飾,並且還鑲嵌了色彩艷麗的織物。

  他距離我還不到一個射程,我本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擊斃。不過,我覺得,最好還是等他做出真正的敵視行為。在歐洲人和野蠻人之間,歐洲人應當採取防衛,而不是主動進攻。

  整個退潮期間,那些人只是在鸚鵡螺號周圍轉悠,但沒有高聲喧鬧。我聽到他們不斷地重複著「啊塞」這個詞。根據他們的手勢,我明白他們是邀請我去島上。不過,我覺得應當謝絕這種邀請。

  那天,小艇沒有離開潛艇。蘭師傅也就不能補充他的食物,顯得非常沮喪。於是,這個靈巧的加拿大人便有時間擺弄他從格波羅爾島帶回來的肉和麵粉。至於土著人,在珊瑚礁被海潮淹沒以後,他們於上午十一時回到了島上。不過,我發現海灘上他們的人數大幅度增加。他們大概來自附近島嶼或巴布亞本島。然而,我還是沒有見到一條土著人的獨木舟。

  由於沒有什麼更有意義的事情可做,這片海水裡生長著大量的貝殼類、植蟲類和其他海生植物,因此,我打算在這片清澈見底的海域裡用撈網來捕撈。再說,如果按照尼摩艇長的預測,明天這一帶海域能漲大潮,鸚鵡螺號就可以脫淺,重新開始航行,那麼今天就是它停留在這裡的最後一天。

  於是,我就叫龔賽伊給我拿來一張輕便的撈網,就像那種撈牡蠣的網兜。

  「那些野蠻人呢?」龔賽伊問我說。「不怕先生見怪,我覺得他們並不很兇蠻!」

  「可他們會吃人肉,我的小伙子。」

  「吃人肉的,也可以是好人啊!」龔賽伊答道,「就像一個人既貪吃又誠實一樣,兩者並不互相排斥。」

  「是的,龔賽伊。我同意你的看法,他們是吃人肉的誠實人,他們誠實地吃俘虜的肉。不過,我可不想被吃掉,哪怕是被誠實地吃掉。我可要多留點神,鸚鵡螺號潛艇的艇長似乎毫不提防。好了,現在開始幹活吧!」

  在兩個小時裡,我們忙著捕撈,但沒撈到任何稀罕的品種。網兜里儘是些邁達斯耳貝、豎琴貝、黑貝,還有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漂亮槌貝。此外,我們還撈到了幾隻海參、珠母貝和十幾隻小海龜。這些東西都可以送往潛艇的配膳室。

  可是,我怎麼也沒有料到,我的手居然會觸摸到一件珍品,應該說,摸到了一隻非常罕見的天然變形貝。龔賽伊剛把網兜放到海里,沒過多久就撈了上來,裡面儘是各種平常的貝殼。他看見我迅速把胳膊伸進網兜,從網裡取出一個貝殼,突然發出一聲貝類學家這時才會發出的叫喊,也就是說,人的喉嚨能發出的最響亮的叫聲。

  「啊!先生怎麼啦?」龔賽伊吃驚地問道,「先生被咬傷了?」

  「沒有,小伙子。不過,我願意用自己的一隻手指來換取我的發現!」

  「什麼重大發現?」

  「就是這隻貝殼。」我拿起戰利品給他看。

  「這只不過是一隻斑岩橄欖貝,橄欖貝屬,櫛鰓目,腹足綱,軟體類……」

  「沒錯,龔賽伊。可是,這隻橄欖貝的紋路不是從右向左旋,而是從左往右旋的。」

  「是嗎?」龔賽伊將信將疑。

  「是的,小伙子。你瞧,這是一隻左旋貝!」

  「左旋貝!」龔賽伊重複道,顯得非常激動。

  「你好好看它的螺紋吧!」

  「哎!先生請相信我,」龔賽伊用顫抖的手拿起這枚珍貴的貝殼說道,「我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激動!」

  確實,令人激動!事實上,眾所周知,正如博物學家們指出的那樣,貝殼的羅紋右旋是一條自然法則。行星和它們的衛星,無論公轉還是自轉,都是自右向左運行。習慣用右手的人遠遠多於習慣用左手的人。因此,人類的工具和器械、樓梯、鎖、鐘錶的發條等等,也都是按照從右向左的使用方向設計的。大自然一般也依據這條法則造就貝殼的螺紋,貝殼都是右旋紋,極少有例外。偶然,遇到一枚左旋貝,那些愛好收藏的人便以重金收買。

  我和龔賽伊正在聚精會神地欣賞著這件寶貝,我還打算把它送給巴黎自然博物館以豐富館藏呢。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枚土著人投來的石塊不幸砸碎了龔賽伊手中的珍寶。

  我發出了絕望的驚叫!龔賽伊操起槍來,瞄準了一個十米開外正搖晃著投石器的土著人。我想制止他,可他已經扣動了扳機,擊碎了那個土著人掛在胳膊上的護身符。

  「龔賽伊,龔賽伊!」我喝道。

  「怎麼啦?先生難道沒有看見這個吃人肉的人已經開始向我們進攻了嗎?」

  「一枚貝殼怎麼能跟一個人的生命相比!」我對他說。

  「嘿,混帳!」龔賽伊大聲叫嚷著,「我寧可他砸碎我的肩胛骨!」

  龔賽伊說的是實話,不過,我不敢苟同。就在這個時候,情況急轉直下。可惜,我們沒有覺察到。這時,有20來條獨木舟把鸚鵡螺號團團包圍。這些獨木舟是用掏空的樹幹做的,又長又窄,結構合理,便於行駛。獨木舟兩旁有兩根竹竿浮在水面上,充當平衡擺,保持船的平衡。獨木舟都由技術嫻熟、上身裸露的盪槳者操縱。我看見他們向鸚鵡螺號駛來,不由得擔心起來。

  顯然,這些巴布亞人曾經跟歐洲人打過交道。而且,他們認識歐洲人的船隻。不過,面對這個橫躺在海灣里、既沒有桅檣又沒有煙囪的鋼鐵圓柱體,他們會怎麼想呢!他們肯定不會認為這是什麼好東西。因為,他們起初敬而遠之,不敢靠近。然而,當他們看到這傢伙躺著老是不動時,又漸漸地恢復了膽量,並想方設法地接近和熟悉它的習性。而恰恰是這種行為應該加以制止。我們的武器不會發出巨大的爆炸聲,對這些土著人只能產生一般的恫嚇效果,他們只害怕那些能發出巨響的器械。沒有雷鳴的閃電就不那麼可怕,雖然雷電的危險在於閃電,而不是雷鳴。

  就在這個時候,獨木舟離鸚鵡螺號越來越近。而且,排箭密如雨點一般,紛紛射落在潛艇上。

  「見鬼!下冰雹了!」龔賽伊說道。「而且,有可能還是含毒的冰雹呢!」

  「應該報告尼摩艇長。」我一邊說,一邊從艙口鑽進了潛艇。

  我來到客廳,沒有看到任何人。我鹵莽地敲了敲艇長房間的門。

  回答我的是一聲「請進」。我走了進去,發現艇長正在埋頭計算,寫著X和別的代數符號。

  「打擾了!」我出於禮貌說道。

  「的確如此,阿羅納克斯先生。」艇長回答說,「不過,您來見我,想必是有重要的事?」

  「非常重要。土著人的獨木舟已經把我們團團包圍。而且再過幾分鐘,我們一定會受到好幾百野蠻人的圍攻!」

  「噢!」尼摩艇長平靜地回答說,「他們是駕獨木舟來的?」

  「是的,先生。」

  「那麼,只要把艙口蓋上就行了。」

  「應該如此。不過,我是來告訴您……」

  「沒有比這更容易的了。」尼摩艇長說道。

  於是,他按動一個電鈕,把命令傳達到船員的房艙。

  「瞧,完事了,先生。」過了一會兒,他對我說道,「小艇已經收好了,艙口蓋也已經蓋上。您別擔心,我想,這些人能捅破連你們的驅逐艦炮彈都奈何不得的鐵壁鋼牆?」

  「說的極是,艇長。不過,還有一個危險。」

  「先生,請說是什麼危險。」

  「是這樣的,明天同一時刻,必須打開艙蓋,給鸚鵡螺號調換新鮮空氣……」

  「這個毫無疑問,先生。因為我們的潛艇如同鯨魚一樣呼吸空氣。」

  「可是,如果到時候,巴布亞人占領了潛艇的平台,我真不知道,您怎樣能夠阻止他們進入潛艇。」

  「先生,這麼說,您相信他們能夠攻入潛艇!」

  「確信無疑。」

  「那麼,先生,就讓他們來吧!我覺得沒有什麼理由阻止他們。實際上,這些巴布亞人,都是些不幸的人。而且,我也不願意看到,我來格波羅爾島的造訪要讓這些不幸的人付出生命的代價,哪怕是一個人的生命!」

  等他說完上面這一席話,我正準備告辭退下。可是,尼摩艇長要我留下,並請我坐到他的身旁。他饒有興致地問我一些關於我們在島上遠足和狩獵的情況,他似乎並不理解加拿大人酷愛肉食的需要。接下來,我們的談話涉及各種各樣的話題。尼摩艇長雖然依舊缺乏感染力,但卻顯得比較和藹。

  我們尤其談到了鸚鵡螺號的處境,它目前正擱淺在杜蒙·杜維爾差點斷送性命的海峽里。接著,艇長就這個問題說道:

  「這個杜維爾是你們的一名偉大海員,也是你們最有智慧的航海家之一!他是你們法國人的庫克船長。不幸的學者!他戰勝了南極的冰層、大洋洲的珊瑚礁,以及太平洋島嶼上吃人肉的傢伙,但居然不幸地死於火車事故!如果這位精力充沛的人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能夠進行思考的話,那麼您以為,他最後會想些什麼呢?」

  尼摩艇長說這番話時顯得很激動,我也受了他的感染。

  隨後,我們手裡捧著航海圖,再一次回顧了這位法國航海家的業績:他所從事的環球航行、使他發現阿德利和路易—菲利普兩地的兩次南極探險,以及他對大洋洲主要島嶼所做的水文測量。

  「你們的杜維爾在海洋上所做出的一切成就,」尼摩艇長對我說道,「我在海洋里都已經做了,而且比他方便、全面。羅盤號和星盤號兩艘軍艦因不斷受到暴風襲擊而顛簸不已,怎麼能夠比得上鸚鵡螺號里的寧靜工作室和名副其實的海洋居民呢!」

  「可是,艇長,」我說道,「杜蒙·杜維爾的輕型護衛艦與鸚鵡螺號有一點是相似的。」

  「先生,哪一點呢?」

  「就是鸚鵡螺號跟它們一樣擱淺了。」

  「先生,鸚鵡螺號沒有擱淺。」尼摩艇長冷冷地回答我說。「它下水以來始終都在海床上歇息。杜維爾為了使他的軍艦脫淺,不得不進行大量的艱難工作和作業,而我卻什麼都不用做。羅盤號和星盤號兩艘軍艦差一點葬身大海,而我的鸚鵡螺號卻沒有任何危險。明天,這個指定的日子,在指定的時刻,潮水就會將它安穩地托起,而它又將在大海里航行。」

  「艇長,我不懷疑……」

  「明天,」沒等我說完,尼摩艇長站起身來,補充說道,「明天,下午二點四十分,鸚鵡螺號又將在海上漂浮,安然無恙地駛離了托雷斯海峽。」

  艇長以生硬的語氣說完了這番話,然後稍稍躬了躬身,示意我可以告辭了。於是,我就回到了自己的房艙。

  龔賽伊在我的房間裡等我,想知道我和艇長會晤的結果。

  「小伙子,」我告訴他說,「當我仿佛覺得鸚鵡螺號面臨巴布亞土著人威脅的時候,艇長就用譏諷的口吻回答我。因此,我只有一點要告訴你:相信他,放心地去睡你的安穩覺吧!」

  「先生不需要我侍候啦?」

  「是的,我的朋友。尼德·蘭在於什麼?」

  「請先生原諒,」龔賽伊回答說,「尼德友正在做袋鼠肉餡餅,那將是一道美味佳肴。」

  我獨自一人,於是就躺下睡覺,可睡不熟。我仿佛聽到了巴布亞野人在潛艇平台上行走的腳步聲,以及他們發出的震耳欲聾的吼聲。一夜無事,船員們還是像往常一樣無動於衷。他們絲毫沒有因吃人肉族的到來而感到不安,就像守衛鐵甲堡壘的士兵面對在鐵甲上奔跑的螞蟻那樣毫不在乎。

  我早晨六點起床,艙蓋沒有打開,因此潛艇里的空氣還沒有更換。不過,總是裝滿空氣的儲氣艙正在運轉,將幾立方米的氧氣釋放到鸚鵡螺號缺氧的空氣里。

  我在自己的房間裡一直工作到中午,始終沒有見到尼摩艇長,哪怕是一面。潛艇上似乎沒有任何備航的動靜。

  我又等待了一段時間,然後來到大客廳。掛鐘敲向了二點三十分。再過十分鐘,海潮就要漲到最高水位。如果尼摩艇長沒有輕率許諾,那麼鸚鵡螺號馬上就要脫淺。否則,它不知要過多少個月才能脫離它的珊瑚床。

  可是,沒過一會兒工夫,我就感覺到了鸚鵡螺號發出的某種預兆性的顫動。我聽到潛艇船底包板和珊瑚石凹凸不平的石灰質表面摩擦所發出的咔嚓聲。

  二點三十五分,尼摩艇長出現在了客廳。

  「我們要起航了。」他說道。

  「啊!」我不能不表示驚嘆。

  「我已經下令開啟艙蓋。」

  「可那些巴布亞人呢?」

  「哪些巴布亞人啊?」尼摩艇長稍稍聳了聳肩,反問道。

  「他們不會攻入鸚鵡螺號艙里來?」

  「怎麼進來啊?」

  「從您下令打開的艙口進來唄。」

  「阿羅納克斯先生,」尼摩艇長平靜地回答說,「他們從鸚鵡螺號的艙口是進不來的。就是打開艙蓋,他們也進不來。」

  我看了一眼艇長。

  「您不明白我說的話嗎?」他問我說。

  「一點也不明白。」

  「好吧!跟我來,您就會明白的。」

  我向中央扶梯走去。尼德·蘭和龔賽伊已經在那裡。他們看著幾個水手把艙蓋打開,一副困惑不解的樣子,而外面不斷傳來瘋狂的吼聲和可怕的叫罵聲。

  艙蓋板朝外打開,20隻可怕的面孔露了出來。可是,第一個把手放在扶梯鐵護欄上的土著人,卻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彈得直往後退。他拔腿就逃,並且拼命地狂叫。

  他的十個同伴跟在他後面,十個人遇到了同樣的遭遇。

  龔賽伊欣喜若狂。尼德·蘭受其暴躁脾氣的驅使,向中央扶梯衝去。但是,手剛碰到扶梯的鐵護欄,他就被擊倒在地,仰面朝天。

  「見鬼!」他叫喊著,「我遭到了閃打雷劈!」

  他這句話為我解釋了一切。這不再是一根鐵護欄,而已經變成一根與潛艇上的電源相通的金屬電纜,而且一直通到潛艇的平台上。任何人碰到它,都會感到一種強烈的振動。如果尼摩艇長將潛艇上所有的發電機組的電流全部輸入這根「導體」,那麼這種振動就會是致命的。真可以說,他是在他自己和來犯的敵人之間拉起了一道電網,任何人都別想不受電擊面通過電網。

  這時,受到驚駭的巴布亞人已經向後退縮,個個失魂落魄。而我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在安慰可憐的尼德·蘭,並且替他按摩被電擊麻了的胳膊。這時的尼德·蘭像是魔鬼附身似的,嘴裡罵個不停。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鸚鵡螺號在海潮最後一撥波浪的涌動下,駛離了它所擱淺的珊瑚礁石。此時正好是艇長說定的二點四十分。潛艇的螺旋槳緩慢而又穩健地拍打著海水,速度漸漸加快。鸚鵡螺號安然無恙地駛離了托雷斯海峽的危險水域,航行在太平洋洋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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