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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個個噤聲。

  人群中,趙慎冷冷道:「慈母多敗子,天下要平,就須得先狠。今日捨去這些亂臣賊子,他日方能享安平盛世。」

  「是是,」張德福哈著腰,連連附和,又躊躇道:「那……皇上當真要把戶部右侍郎辦了嗎?他祖父是安國公,與寇家畢竟有姻親,在朝中威望也是頗高。」

  「好簪子誒~~便宜又漂亮的好簪子誒——」

  街邊攤子上有涼國商人叫賣簪子,趙慎長眸隨意掠過,看到一支略微相識。他掂在手中,忽然記起青桐別在腰間的那枚雕花舊簪,眼前一忽而恍惚,又好似將她摟在懷中,看到她清澈秀顏上不符年齡的怨與蒼涼……那怨與蒼涼不知來處,就好像另一個抹不去的影子,正在借著她的眼睛看他。

  趙慎扔下簪子,驀地把步子加快:「哼,王子犯法與民同罪,朕該棄的都棄了,又何懼其他?」

  老太監知他說的是誰,便再不敢多言,急忙踉蹌隨上前去。

  …………

  乾武帝大舉改革,抓結黨營私,除殘餘亂勢,禁言辭隱射,處心積慮多年,終於開始大刀闊斧了。然而他雖雷厲風行,到底難改天性多疑,短短數月內幾近半數官員落馬,朝廷上下岌岌可危,人人提心掉膽。阿昭每日在冷宮中聽『招風耳』八卦消息,便曉得他的時候到了。

  他對司徒家的隱忍有多深,如今的手段便有多狠。然而他得罪的人越多,顛覆他的導火線便越發一點就燃。

  一連晴了幾日,晌午日頭將破舊小院打照得一片溫暖,女人們把毯子拿出來晾,笑笑罵罵,好生熱鬧。

  「麻、麻——」沁兒顛著小短腿兒,正攀著石階旁的木欄學走路。才學會邁腿,走得扭扭歪歪的,嘴裡頭嘟嘟囔囔,煞是認真。

  「給,今日算你蘇姨心情好,賞你舔舔。」蘇嬈拿一塊甜糕在他跟前晃。

  沁兒便頓了步子,伸手把糕點接過來。舔了一口,甜甜的,齜著幾顆小白牙對她笑:「嘻。」

  「瞧你小子沒出息,一塊糕樂的。」蘇嬈捏捏他粉嘟嘟的小臉蛋,親了一口。

  阿昭正好曬完被子走過來,見沁兒屁股後頭濕噠噠的,又尿了褲子。便將他抱起來,對蘇嬈比著手勢表了一謝。

  蘇嬈平時刻薄,從來不與人好臉,早知道這啞巴正好走過來,就不給了。甩甩帕子,有些訕訕地走去院子另一頭。

  阿昭便將沁兒的棉褲剝下來,輕輕在他屁股上打了兩下——又尿了,就三條小棉褲,再尿沒得穿啦。

  「麻、麻——」沁兒卻把甜糕給阿昭吃。阿昭怕他吃太甜,咬了一大口,結果他的小手一滑,糕點掉井裡頭去了。

  沁兒舔著紅紅小嘴,抓了抓空卻的手心,很惆悵地吐出兩個泡泡:「沒沒。」

  已經十一個月了,開始學走路,學說話,沒有人告訴他,他自己就把阿昭叫「麻、麻」。離祭奠的日子越來越近,阿昭每日背著人群教他說「祖母」,他也很懂事,總是學得很認真,每次都乖乖地喊「木木」。這就是阿昭的命啊,阿昭真的很愛他。倘若沒有那麼多的仇恨,她寧願守著沁兒,一輩子平平淡淡。

  然而偶爾將仇恨忘掉,立刻卻又想起來——趙恪的出現總是提醒她記起從前。

  可惜此時的沁兒,卻已經很熟練地管他叫「噠、噠」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6章 帝王懷

  經了幾次的交道,阿昭已經不再奇怪燕王趙恪的到來。

  他已經改在夜裡頭出現。

  冷宮後院荒草叢生,他每回來就隱在那暗影里,幽幽如若男魂。阿昭在屋裡逗孩子,他便坐在樹梢上看,看她掂著沁兒的小手逗笑,看她小心翼翼扶著沁兒學跨步,看沁兒把臉埋在她懷裡睡得香甜。

  他便屢屢恍惚,以為那其實是青桐代生的孩子。

  趙恪說:「那般自私又嬌蠻的一個女人,她給了你什麼,你竟願意視她的遺孤如若親子?」

  阿昭默了默,比著手勢反問他:「她又給了你什麼,你明明如此恨她,卻又時常來探視她的兒子?」

  三更的世界早已沉睡,兩人在黑暗中對視了一瞬,頃刻又分開。

  誰心中都藏有一個故事。

  有寒夜冷風吹來,將雙雙的髮絲糾纏。阿昭抬起頭想要拂開,趙恪卻看到她半啟的紅唇,還有那觸不到的眸光……她的世界總是讓人難懂。

  心中驀地盪開漣漪,竟伸出手撫上阿昭的顏:「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們離開。如同丈夫照顧妻兒。」

  阿昭搖搖頭:「我想去參加後日先帝的祭典。」

  趙恪卻不讚許她的主意:「那人已經決定忘記你,你為何還要湊上前去?須知這一去,或許你就沒有了退路。」

  「要退路何用?燕王殿下頻頻關切奴婢,難道不是也希望我去嗎?」阿昭凝著趙恪笑。

  那雙眸清澈似水,晶晶亮,卻一語將他挑破。

  畢竟十年滄海,彼此都不再是少年,他趙恪下的一副甚麼棋,她又如何不懂?

  趙恪不置可否,因看到阿昭眼中的倔強,便將她攬進懷中:「犧牲一個女人,卻不是本王的初衷。」

  他今夜著一襲鴉青色交襟長袍,外罩暗色披風,襯得側臉的線條越發孤清而硬朗。

  貼得太近,阿昭掙不開趙恪的懷,便也不掙:「是青桐自己想要他死。不過,奴婢想見的卻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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