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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荒雲鯨背負山嶽,緩緩地從空中游過。

  巨大的骨架被暗紅的日光照得清清楚楚。垂下的肋骨有種修長優雅的美感。大大小小的,發出淡淡藍光的魚群在它的骨骼間游來游去。魚群遊動帶起的風,吹得掛在青灰屋檐下的一排排紅燈籠搖搖擺擺。

  與人們想像中的晦暗醜陋不同。

  如今的幽冥有一座很美很美的城。

  每天傍晚,太陽會穿過西北天門,進入大荒休息。休息時的太陽,非常非常柔和,不像在人間,讓人不敢直視。暗紅一輪,懸掛在幽冥城上空,照亮岩漿一樣環繞城池的忘川河。淡淡的,幽冷的藍色煙霧,從介乎虛實之間的地面升起……所有這些,呈現出一種與人間不同的獨特美感。

  幽冥城是用種玉質的深青石頭建成,高高低低的閣樓,簇擁著正中間的一座塔。

  天氣好的時候,適合在塔頂“曬太陽”。

  ——比如現在。

  深紅衣擺從軟塌邊緣垂落,拖到地面,色澤十分艷麗。

  衣擺的主人側躺在另一個人腿上,一手枕在頭下,一手懶洋洋地翻書頁。塔外檐角的燈籠搖搖曳曳,投在他臉上的陰影就跟著一起晃動起來,那張臉就在昏暗中呈現出一種朦朧惑人的美。

  師巫洛低垂眼睫,屬於成年男子的修長手指間纏著仇薄燈的一縷髮絲。又密又長的眼睫下,籠一湖清清冷冷的天雪。

  仇薄燈看書。

  他看仇薄燈。

  他們一起沉睡了很久……也許有十年,也許有上百年,也許只有幾天。他們都沒有時間流逝的概念,只是有些時候,仇薄燈會忽然湊過來,把頭埋在他的脖頸,他就會抱著他一起,陷入沉睡。

  “……等一切都結束,我不做天道,你也不要再做人間的神君,好不好?”

  那時候,在雲端上,他緩緩地問出想了很久很久的事。

  ……好。

  沒等師巫洛欣喜,他忽然無意識地蜷緊手指,低聲問。

  “……可阿洛,我要怎麼做?

  “我要怎麼樣,才能不再是神君?我要怎麼樣,才能逃出去?”

  ——他是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自己該算什麼,該做什麼。也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該怎麼從樊籠里逃出去……他的聲音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顫抖,像一個冷到極點的人,在別人問他需要什麼的時候,磕磕絆絆,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習慣了聆聽別人的呼救。

  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呼救。

  師巫洛指腹緊緊貼著他的臉頰,把他抱進懷裡:你答應過,跟我走。

  ……阿洛,我可以當個懦夫?當個逃兵?

  他在問。

  聲音卻是哀求的。

  為什麼不可以?

  師巫洛凝視仇薄燈懶倦的臉龐。

  萬物總要神君勇敢,要神君堅韌,要神君無懼一切,要神君在破碎後,還能堅不可摧,要神君無視傷痕,走向未來……可痛苦就是痛苦,折磨就是折磨,一個個體,一個精神,一個靈魂,又能背負多少東西?

  要一個個體不因苦痛崩潰,本身就是一種再卑鄙不過的惡意。

  明明對方已經無法呼吸,還要他堅定,勇敢,還要輕輕說一句:

  啊?不是都過去了麼?

  可是走過萬載時光,走過三生三死的人不是他們,眾叛親離,舉步維艱的不是他們,被碾成齏粉的不是他們,他們當然能輕描淡寫……師巫洛指尖無意識地描摹仇薄燈側臉的線條,忽然被一把攥住。

  “看多久了,看不夠呀?”仇薄燈自下而上看他,眼睛裡盛著笑意。

  師巫洛任他把玩手指,低低地:“嗯。”

  第177章番外

  ……怎麼這麼老實?

  仇薄燈將不知道在寫什麼的話本一扣,把師巫洛手拉到眼前,一會兒把自己的手指塞進去,指根貼著指根,掌心合著掌心,一點空隙也不留下。一會兒又孩子氣地分開,只拿素白薄粉的指尖輕輕抵上去。

  男人的手安安靜靜垂下,被燈光照得分明。

  好看。

  阿洛的手很好看。

  骨感,冷白。

  略一用力虎口和手舟骨處陰影便帶出種冷厲的力量感,是握刀的手,仿佛天生就總沉默地、冷冷地隱沒在黑暗中……其實很難和“溫柔”這類詞劃上等號,但此刻卻安安靜靜地留在仇薄燈掌心。

  任由他翻過來,轉過去。

  十分好欺負。

  仇薄燈想著,聽到師巫洛老老實實應了聲了“嗯”,忍不住把他的手指拉到唇邊,不輕不重咬了一口:“再看?再看就要收錢了。”

  他只是開個玩笑。

  年輕男子的呼吸卻輕微地亂了一瞬間。

  “怎麼?”仇薄燈敏銳地捕捉到了師巫洛的異常,半撐起身問,“想幹什麼壞事?”

  少年音色清亮,但一壓低,就有點沙沙的,就好像是細細的,色澤極好的金砂糖靠近耳膜碾磨,說不出的甜蜜和撩撥,輕而易舉地激起成年男子的慾念。他自己卻仿佛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這有什麼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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