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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他手裡提了一盞四角檀木宮燈,遙遙喚寧折的名字。
寧折聞聲小跑過去,猛地撞進他懷裡。
「丞相,丞相丞相!」
宮燈隨著他動作晃了幾下,燭火他帶來的長風吹滅。
夜裡寒意深重,他本來穿的就不多,又等秦慎到現在,滿身的涼氣襲人。
秦慎將宮燈遞給身後的人,雙手抱起寧折,抖開身上狐裘將他裹在裡面,一邊把他帶進屋,一邊道:「是瑄和。」
寧折抱住他脖子,仍是道:「丞相丞相,丞相。」一連叫了好多聲,像某種小動物在討主人歡心一樣,軟軟糯糯的,讓人生不起氣。
秦慎張了張唇,最終還是沉默下來。
進了屋,乙二等人現出身形,跪地迎接他回府。
秦慎命人燒了盆銀炭。
蒸騰的暖意撲面而來,寧折凍得僵硬的身體忍不住顫了下。
秦慎握住他冰涼的手,放在胸前捂了一會,隨後轉頭問乙二,神情嚴厲,「我叮囑過,他身體不好,不能見風,誰讓他出來的?」
乙二膝蓋一軟跪在地上,說不出話。
寧折盯著秦慎道:「我自己要出去的,丞相答應過我會早點回來,現在已經過了三刻。」
其實並沒有。
秦慎推門的那一瞬,沙漏里的沙粒剛好漏盡。
他回來的剛剛好。
寧折知道,但他不說。
秦慎垂下眸,和他對視片刻,最後道:「臣知錯。」
寧折這才翹了翹唇角。
秦慎擺擺手,讓乙二站起來退出去,將他帶回來的東西拖進來。
「臣從宮裡回來時,碰見了一個人,路上便耽擱了些時間。」秦慎和寧折解釋。
寧折注意到他說的是「從宮裡回來」,眸光閃了下,趴在他肩上,問:「什麼人?」
秦慎沒有回答。
不過很快寧折就知道是什麼人了。
乙二拖著一個鼓鼓的麻袋走進來,解開繩子。
一張絕色無雙卻帶著怨毒恨意的熟悉臉孔從麻袋裡露出來,熟悉到連夢裡都會出現。
寧折眨眨眼,有些發愣,「雲瀾?」
門外傳來一聲輕笑,楊延搖著摺扇走進來,眼底儘是戲謔,「丞相嘴裡說著不愛美人,可為了美人卻什麼都做得出來,也是奇了。」
秦慎淡淡瞥他一眼,不語。
楊延笑得幸災樂禍,「我說丞相,您逼宮也就罷了,可這藺雲瀾卻是大祭司認準的上神,你將他順手綁來,恐怕大祭司那邊更加不會饒你了。」
「本官等著。」秦慎語氣不變,清雋如畫的面孔一如既往平靜,帶著清風徐來的優雅和沉著。
寧折看了看秦慎,又看了看此時本應在丞相府外的楊延,有點看不明白。
楊延搖頭失笑,「皇上還不明白嗎?」
寧折眼露茫然。
「為何我包圍丞相府卻不動手,那是因為丞相的囑咐,要我保護你。」
「為何丞相甘願入獄受刑,那是為了降低陛下的警惕性,暗中調度兵力進京。」
「為何你能在丞相府安安穩穩這麼久,那是因為丞相幫你擋去了大祭司的窺探和毒手。」
「皇上還不懂麼,丞相為了你,要和朝廷作對啊。」
第二百二十八章 你死了我也會死
寧折神色有片刻的怔忪。
他以為秦慎要他,是覬覦他的血脈。
他以為秦慎對他的好,都是為了日後翻臉無情的狠厲報復。
寧折看不透這個人,67號給他的讀心術在秦慎身上也毫無效果。
這個人像是一口被迷霧重重籠罩的深山古井,明明乾淨透徹,卻怎麼也望不到底。
他總一襲暗青竹葉暗紋長衫,墨發以白玉簪輕挽,神色平平淡淡清清冷冷,宛如一副徐徐展開的書卷水墨,越展開便越令人驚嘆入迷。
他是書墨描繪的人,可當你靠近他,感受到的卻不是文人墨客的溫潤玉氣,而是井底幽深森冷的寒意。
因為心中所思所念太深太沉,所以寧折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偶爾蹦出的記憶片段,也都是這個人少年時的瑣碎片段,無章可循。
猜不透,看不破,心機深,很危險。
這便是寧折對他的全部印象。
「丞相。」
寧折直起身,抬起眼,看向那雙波瀾不驚的眸,「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面容清貴的青年斂眸看他,神色平靜,輕輕摟住他的腰以防他摔下去,卻只道了兩個字:「瑄和。」
「瑄和。」寧折將這兩個字咬得極重,幾乎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楊大人說的是真的嗎?」
「皇上想聽假話還是真話?」秦慎不答反問。
寧折緊盯著他的眸,「假話如何,真話如何?」
「假話,楊大人說的是真的。」
秦慎淡淡與他對視,不徐不疾地開口,「真話,臣是在騙皇上,臣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報復皇上。」
「怎麼個報復法?」
「騙取皇上的信任,讓皇上依賴臣,再將皇上丟棄、關入暗室日夜折磨。」
寧折唇角一翹,笑起來,「那丞相還告訴我?豈不是騙不到了?」
秦慎問他,「如果不說,皇上就會被臣騙到麼?」
寧折眉眼彎彎,趴在他耳邊,嬌唇輕吐,氣息膩人,「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