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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折看她一眼,面不改色抱著熱水走進房門,「啪」地一聲,把侍女關在門外。
他才不小。
一走進屋子,寧折就感受到一股討厭又強勢的氣息。
他放下水盆,靜靜看向桌案旁寫畫著什麼的男人,「你怎麼還沒走。」
霍忱停下筆,朝他走過來,伸手摸了摸他細軟的鴉色長髮。
寧折退開一步。
他其實很討厭別人的觸碰,這讓他本能地感到危險。
但是所有人都喜歡碰他。
寧折有時候很想把那些人全都殺個乾淨。
霍忱從他眼中看出殺意,卻不怎麼在意。
小皇帝以前性子綿軟,霍忱喜愛他的綿軟純摯,卻不希望他一直這樣。
為皇者,便該有鋼鐵心性。
現在,他的小皇帝,終於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長大了。
霍忱嘆了口氣,從寧折手中抽出錦帕,沾了些熱水潤濕了,親手替寧折擦起臉。
「皇上,臣好不容易找到您,怎麼會走?」
第一百一十一章 霍忱
寧折被濕熱的帕子糊了一臉,掙扎著「唔」了一聲。
「別動,臉上濺了血。」霍忱的手輕輕撫過寧折的臉,聲音低沉又柔和,仿若經年貯藏的美酒,幾乎能將人溺斃在裡面。
寧折愣了下,繼而掙扎得更加厲害了。
但他的兩隻手腕被霍忱牢牢握住,動不了。
寧折看了霍忱一眼,看準時機,抬腳就去踢他。
這一腳帶著威力極強的勁風,倘若真踢到人,不死也落個半殘。
霍忱神色不變,雙手不緊不慢往下一滑,掐住他腰,一把就將人提了起來。
雙腳驟然騰空。
寧折神色一驚,旋即立刻緊緊閉上嘴巴,及時抑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驚呼。
霍忱將他擱手裡掂了掂,皺眉道了句:「好輕。」
寧折眼底微微一沉,臉色都冷了下來,又想攻擊他。
只可惜他腿不夠長,兩條腿在半空中直撲騰,卻怎麼都碰不到霍忱。
霍忱將他舉到自己面前,和自己視線平齊,神情嚴肅沉重:「這麼久了,皇上的個子怎麼還是沒長?」
他語氣認真,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成分,就像是在問,怎麼這麼久了,大越還是沒有收復失地一樣。
寧折呼吸一窒,險些上嘴咬他。
冷焰從他眸里一閃而逝,無形無色的火從四面八方涌過來,迅速攀上霍忱的神魂,張牙舞爪地要吞噬這個男人。
霍忱似乎並未察覺到危險,毫無防備地將他摟進懷裡,摸了摸他的頭,「有好好用膳麼?」
寒冷的焰在即將觸碰到霍忱的那一瞬,驟然停頓,瞬間化為煙霧縷縷消散。
寧折默了片刻,才垂下眼帘,沒什麼情緒地悶聲道:「沒有飯吃。」
霍忱眼底墨色深了些。
寧折沒看見他變得晦暗難言的神色。
他抬頭時,霍忱仍是那副溫和的模樣。
一張稜角分明的側臉在昏暗的燭火下泛著微微暖光,恍然給人一種溫柔情深的朦朧錯覺。
只是寧折卻記得,不久前他放出那群惡狼咬自己的時候,臉上也帶著這種溫和的表情。
霍忱的殘忍,都是一點一滴的溫柔。
溫柔得讓人不慎掉進他的陷阱,陷入他的囚籠,最後拼盡全力,卻永遠也爬不出來。
寧折垂下眸,掩去眸中異色。
霍忱讓他坐在自己手臂上,寬大溫厚的手掌裹住他兩隻細瘦白嫩的腳,放在掌心輕輕揉了揉,偏頭問他:「還疼不疼?」
寧折先前赤腳走了許多路,腳底細嫩的皮膚被磨出了血跡,看著都是鑽心的疼。
霍忱用絞了熱水浸過的帕子,握著寧折小巧圓潤的腳,一點點小心翼翼覆上去,低頭慢慢擦拭著血跡,動作極為輕緩細緻。
寧折緊抿著嘴,不言不語盯著他,一雙又大又黑的眸子看得人莫名心底發涼。
「皇上,手給臣。」霍忱一邊揉按著他腳踝,一邊對他說了一句。
寧折沒動。
霍忱頓了下,抬眸看他,「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寧折也不出聲,只用一雙黑黢黢的眸盯看他,眸子裡空蕩蕩的,什麼也看不見。
霍忱在水盆里淨了手,用內力烘乾水珠,才搭上他的頭,「乖,聽話,讓臣看看傷口。」
寧折方才取血給藺非霜,毫不猶豫地割了自己的手腕。
霍忱本可以阻止他,卻被他那個死氣沉沉的眼神看得沒了動作。
他有預感,倘若他妨礙了寧折,這人一定會立刻離開,讓他再也找不到。
霍忱眼睜睜看著他用鋒利的匕首割開自己的手臂,眉眼一動不動,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那一刻,霍忱便知道,小皇帝的成長,是用他所有的天真無邪換來的。
當年大越皇宮,灼灼桃花紛飛,樹下紅著臉頰酣睡的少年,再也不復了。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
霍忱神色微微一變,猛然偏開頭去,捂著嘴不停地低咳起來。
一聲接著一聲,痛苦又壓抑。
寧折窩在他懷裡,能感受到他胸腔的劇烈震動。
過了好一會,霍忱才終於止住咳,放下手。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寧折一抬頭,便看見霍忱慘白的臉色,只是唇角並無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