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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頃刻靜了,宣明珠站在高高的墀階上,緘默--陣,轉眸望向殿外的澄澹高空,心中默念:長生,你快回來吧。

  每到這種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那樣堅強,也需要一一個人支撐。十五年前母親患病時是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可賜兒的病若果真是血枯症,當初父親沒能為母后治癒,九叔天資神穎也配不出藥方,天下名醫對此都束手無策,即便梅長生回來了,又豈能起死回生?

  宣明珠不敢繼續深想下去,抬指抹乾眼角,擺駕回到兩儀殿,皇帝依舊未轉醒。

  她便與皇后輪流守著。

  一直到掌燈時分,榻上身著黃綢中衣的少年睫毛動了一下,幽幽睜眼,未等開口,先輕弱地咳嗽了一聲。

  「陛下你醒了?」墨皇后第一個發現,連忙俯身握住他的手,一雙盈盈的水眸緊緊凝望他。

  宣明珠正在罩榻子外倚案假寐,聞聲立時清醒過來,走進去--見皇帝那雙清澈茫然的眼睛,她的眼圈便紅了,放輕聲問:「陛下,你身上感覺如何?」

  「有些,沒力氣。」宣長賜怔怔地看著室內燭光,他記得,他之前正在御書案批摺子的,中午還準備和皇姑姑一起飲酒賞菊來著.「朕,怎麼了?」

  他的嘴角發乾,墨皇后踅身倒來茶水,將他扶坐在引枕上為他潤喉,垂睫囁嚅了幾下唇角,沒能出聲。

  宣長賜緩緩歪頭瞧著她,瞧下了墨氏的一行淚。他目光-靜,有了些預感,卻是溫柔地抬手為她擦淚,「皇姑姑還在呢,當心叫姑姑笑話了去。』

  他轉向宣明珠,「我這副身子到底怎麼了,皇姑姑,您說吧。」

  少年的目光很鎮靜,帶有天潢血胤與生俱來的威儀。宣明珠目光與他相接,心想,他是她嫡親的侄兒,卻也是年輕的天子,不當受欺瞞。

  隔著半晌,宣明珠終於緩著聲道:「賜兒,太醫之前為你號脈,推斷你也許患上了,血枯症一-不過還未最終確定,或許只是誤診,還需服藥看看。」

  宣長賜聽罷收緊指尖,睫宇幽顫。

  沉默良久,他慢慢哦了一聲,「知道了。」

  他在緊握著他的那隻手背上輕拍了拍,「軒軒,別怕。」

  轉而問姑母他昏迷之後的宮禁安排,得知了姑母下達的種種應對策令,又急召梅閣老還朝,思慮周全,無一處不妥,皇帝擠出一抹笑:「辛苦姑母了,本是想請姑母賞菊吃蟹的,倒教您如此為我操勞,侄兒心內難安。」

  宣明珠見他如此,喉嚨發哽,「與我客氣什麼,過兩日待你好了,咱們想吃幾回便吃幾回。」

  宣長賜點頭稱好。

  其實誤診之言,有幾成是為了安慰他,宣長賜豈會不知。太醫院的那幫傢伙都惜命得很,他們既然錯過一次,這次只會更加謹慎,十有八九便是不會錯了。

  很奇怪,他此時的心情十分平靜,他好像忽然理解了當時皇姑母得知她自己患病時,為何會那樣淡定地向他囑託身後之事。

  原來當一個人知道死期將近,恐懼過後,會變得心如止水。

  血枯症,這個可怕的詛咒曾經奪走了皇祖母年輕的生命,而今,降臨到他身上了。

  他看向守在他身邊的女子,只是對不起她啊。

  宣明珠瞧出帝後有話要說,便退出了殿,今夜宿在-旁的麟趾宮,留話說有任何事都來告她。

  她走了之後,宣長賜與墨芳軒並非如她所想那般款款敘語,只是十指無聲緊扣著,誰也不說什麼,仿佛一旦開口,便會驚動暗中窺伺著他們的厄運。

  之後墨皇后命人送些清粥小菜過來,親自斂袖餵他。宣長賜靠在引枕上吃了兩口,忍不住笑著提醒她,「軒軒,我的手並沒有毛病,可以自己用啊。」

  那笑容,墨皇后知道他是為了哄她,所以看起來才會格外刺眼。她別低了頭,沒有鬆開手裡的銀匙,輕聲問,「陛下為何不喚臣妾三郎了?」

  宣長賜眉心動漾,在榻簾下低頭輕輕牽住她一片衣角,「娘娘每次都臉紅,我以為你不喜歡這個叫法。可是我喜歡看你臉紅的樣子。」

  「臣妾喜歡。」墨皇后抬起熒熒閃動的秋水眸。

  臣妾想聽陛下如此叫我一輩子。

  那雙藏著無數情感卻欲語還休的美目,倏爾令宣長賜眼窩一熱。不願叫她瞧見傷心,他嘿笑一聲掩了過去,「那我便叫你三郎。三郎,再餵我一一口吧,沒吃飽呢。」

  墨皇后點頭,服侍皇帝用過膳。而後又召太醫把了回脈,服過藥後,熄燈相擁歇下。

  八月十七的月夜蛩聲陣陣,一輪盈滿將虧的玉盤掛在天邊,流淌下一片清冷的光華。

  *

  因心裡不願相信真是那不治之症,安慰便也無從談起。而最快確認皇帝的病情,其實有一法子,便是服用治血枯症的藥方。

  有宣明珠的前鑒在先,正常人喝了那副藥會嘔血,只消令皇帝服用幾日,看他反應如何,也便知了。

  次日皇帝為了不令臣工生疑,不曾稱病,照常臨朝,下朝后里衣被汗濕透了。這病來得凶急霸道,好像一下子奪走了少年的精銳之元。

  當宣長賜按太醫囑連服了幾日藥湯後,並未吐血,反而覺得不再胸悶,臉色也變好了一些。

  出現這個情況,所有太醫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此方顯見地奏效,說明,陛下是身患血枯症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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