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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適才的酒氣漸上頭,在宣明珠臉廓暈出嫵媚的酲紅,眨一眨眼,透出一點狡黠的神氣,「梅閣老還有什麼驚喜給本宮嗎?」

  梅長生笑,他的殿下好聰明。提前知道的驚喜便不再是驚喜了,看來他須更努力,才能讓禮物入得她的眼。

  那口吻帶著誘哄:「也許有吧,殿下賞臉,隨長生去看。」

  【二更】

  從公主府到梅宅,走的自然是兩府間的「秘密通道」。

  說來這還是宣明珠第一次到梅府去,只因食必精居必潔的公主殿下,素來覺得走密道往來很不雅相,所以每次都是梅長生來找她的。

  今日,是她的好日子,權當特例吧。

  宣明珠已然忘了白天在合璧宮立的誓,將手交到那隻溫暖的掌心中。

  星月初升,公主府的後園點著綽綽燈火,從角門出,緊鄰的是那間古書店,從書鋪的密室穿過一條長長蜿轉的甬道,便可通往梅宅的後花園。

  二人攜手走在密道中,梅長生端著只燭台領前半步,幽幽燈影勾勒出他的身形。

  宣明珠便想起了在揚州老宅的那回,他故意將她關進密室里,那是他第一次露出自己陰晦的一面。

  隨後一點一點,他將自己的內心剖開圈點,都淋漓地展在了她的面前。

  宣明珠心念偶動,指甲勾勾他的手掌心。

  前頭的人頓半步,側回頭,宣明珠莞爾微笑,「我很喜歡。」

  他不知她在說什麼,卻跟著她笑,「殿下還沒看見,怎知喜不喜歡。」

  宣明珠亦不說破,換了個口吻道:「喲,這裡怎麼沒有奇門遁甲、五行八卦之類的機關啦?」

  梅長生省得她是在拿當初那件事打趣,赧然抿唇,手指微微加重力道,握了回去。兩人一路說著,不覺便走到甬道盡頭的木門。

  門那面便是梅府的後園。

  梅長生停了一步,將燭台放在壁間鑿出的龕洞間,轉頭看她,伸手推開了木扉。

  頃刻之間,一片緋紅的光色照入暗道,宣明珠鳳目微眯,笑著褰裙走出去,「你這園子燈籠倒亮,掛的是——」

  她的聲音倏爾而止。

  眼前,映目是一片梨杏交相綻放的花林,與翠微宮的瓊影園如出一轍。她一直知道他府後有座「一簇園」,桃花一簇開無主,她便一直以為,他為她植了一林桃花,自己卻不曾親來看過,也無人告訴過她,此間種的不是桃,而是梨花瓊杏。

  當年她母后種的桃樹被斫,物傷其類,她從此不敢種桃樹,便只在瓊影園栽植梨杏。

  自然如今,見過護國寺里的一室明燈後,宣明珠的心結已解,是桃是杏都無所謂了,然而這點曾經沉藏的心思,她從未與人說起過。

  他卻明白她的心。

  樹上有燈,宣明珠走入其間,見許多盞高低錯落的絹籠千褶燈,掛罥在枝頭,並不算精緻的燈形,一看便是手摺的,不密不疏地籠罩起一片柔潤的光海。

  燈上有字,每盞燈上都有一句祝辭,或走筆如雲行鳥飛,或娟秀細雅鳳翎吟,卻無一例外,皆為:「桃花篆!」

  宣明珠目光炯炯地踮腳轉燈來看,這是她母后的桃花篆體絕不假,每一筆走鋒,皆神似入腠理。

  見字如晤故人,她歡喜起來,且行且笑問:「這是我母親的手書吧?」

  梅長生跟著她行,見她笑便也笑,燈下輕輕搖頭,「是臣寫的。」

  宣明珠負臂倒行而走,裙角翩躚,「不,定是我母親的遺蹟,連我只能臨摹七八分像,旁人不可能學得一模一樣!」

  梅長生搖頭陪她玩這爭執的遊戲:「不,是臣。」

  他注視著被燈火映紅的那張韶面,目光含了一汪清湛的水色,聲音低徐,如同此夜東風:「我聽寶鴉講過許多次,你為她準備的那場龍王夜遊。我不如你,只能略償你心愿,這二百六十盞桃花燈,望你不棄。」

  宣明珠笑了,她給寶鴉織的那場夢,是拿華燈寶珠堆出來的,而眼前之景,卻是清風朗月不用一錢買。

  不愧為梅長生,此方是梅長生。

  正因買不著,所以他給她別人所給不了的。

  他誠然變了很多,然骨子裡的這份清高,終究是他泯不滅的風采。

  「有酒嗎?」女子鳳眸矍熠地問。

  梅長生仿佛當真是她肚裡的蛔蟲,不知從那裡便撈起一隻白玉酒罈,破開封口遞去。

  宣明珠仰頭豪飲了幾口,拋還,興之所至,折枝作劍舞,回眸笑道:「為君舞一曲,且瞧好看不好看。」

  言罷點足起勢,翩翩而舞。她今日著雀黛紫裙,玉白花簌旋落,紗衣飄轉若飛,腰肢柔若秋藥,腕轉不失勁颯,兼之飲酒,醉上眉梢,數不盡風流嫵媚。

  東風夜放花千樹,大長公主的舞,只為一人而跳。

  梅長生便在旁看著,眸光盈盈,目不瞬睛。心中隨著那幅靈動的身姿湧出滔天巨浪,再因她含笑的眉眼而歸息平和。

  他想,他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此幕場景。

  笑著笑著,低頭,一滴淚砸在石階上那隻冰涼的白玉瓷罈子上,緩緩滑落下去。

  見她越是快樂,他的心裡除卻同等的快樂,越是難過。

  這些事,臨摹丹青也好,陪她在上苑玩樂也罷,不過都是他力所能及之事,他本可以早些做來,本可以更早些年便讓她如此刻這般展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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