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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會子他的右臂已草草裹上了,見二人成雙入對地過來,頓了一頓,眼前卻也顧不上操心這些閒事,直接問皇妹:「送儺在哪?」

  宣明珠著眼打量四哥,有幾許憔悴模樣,真真對他生氣也不是,心疼也不是,反問道:「四哥知道又如何,你是能出去找送儺道歉,還是讓她回到這裡繼續陪著你受圈呢?」

  宣燾反叛地擰眉:「我道歉?她擅離職守——」

  話還沒說完,梅長生一臉同情地瞧著他,輕嘆打斷:「殿下,看來四爺還沒想明白,天冷,咱們先過那邊去吧。」

  宣明珠瞧著他這混帳模樣也是牙癢,點頭,轉身前勸了宣燾一句:「四哥若寂寞,我改日挑個機靈的小子過來。不過四哥,煩你消停些,近日事多,你再鬧,傳到御前長臉是怎麼著。」

  「小醋兒,你且別走。」

  宣燾不知姓梅的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連喚數聲,竟是喚不回她。

  他在原地忡忡地站了半晌,踅回屋室,喃喃:「我不要小廝,我就要送儺。」

  第106章 服侍

  宣燾困於斗室不得出,對那一去不歸的人,想出去找她都做不到,心頭躁懣且不提。卻說宣明珠與梅長生過正殿,轉過藏經輪,走入國寺最里進的院落,睿德方丈已在廊下等候。

  「老衲見過大長公主殿下,見過梅大人。」身披絳紅蓮雲袈裟的僧人見這二位貴人攜手同來,不以為異,合掌見禮。

  宣明珠轉頭看了梅長生一眼,後者穩穩牽著她的手,對她點頭。宣明珠頃刻間定下心神,對方丈道:「帶路吧。」

  睿德引大長公主去的地方是一片青泥塔林,這個幽深的所在,平日非但香客信眾不會來,連本寺僧人也極少涉足。塔林旁有一石池,據方丈說,夏日會自然湧出泉水盈滿,此時深冬,只見抔雪,二龍王石像在池前,跪而守護。

  再向里,曲檻通到一間狹長的丹室,簡單無飾的白泥牆面,虛掩的破子欞門內隱約透出青色光火。

  睿德方丈比手道:「便是這裡了。」

  宣明珠道聲有勞,輕吐一口氣,推門邁入檻中。

  第一眼,她便被燈室內遠超出想像的長明燈盞眩花了雙眼。

  只見對面檀台上下層疊,供奉青燈不計,綿長向西排宕開去,一眼不見盡頭。

  迎面燈火重重,宣明珠猝不及防地想念起母后,轉身閉目以額輕抵梅長生肩頭。

  「醋醋,我在。」梅長生未動未碰她,以身為撐,輕道一句。

  「阿彌陀佛。」睿德見狀目色慈悲,又似在回憶當年的景象,「好教殿下知曉,當年明帝陛下秘令老衲為柔嘉娘娘建長生殿,言道,朕崢嶸此生,征戰四方威服百姓,惟認不清此心,愧對一人,明悟晚矣。唯願禱她生生安泰,世世無憂。

  「且陛下特別吩咐了,柔嘉娘娘不喜奢靡,殿室不必寬大,更不必浴金漆朱,只要供足千盞燈,令其長明便是。此事,除老衲外別無人知。」

  方丈說罷,宣明珠仍抵面默然。梅長生側眸,字音輕吐:「出去。」

  睿德便頷首而退。

  梅長生低頭輕輕的攬住她,「醋醋,先人之事,我不知內情不好評判,只一點,你想,若你父皇真對柔嘉娘娘無情,何以寵你如珠似寶。」

  宣明珠動了一下,抬起頭,那雙明澈的眼裡並無淚痕。

  她背對著滿室青燈,許久輕道:「你不必寬慰我,他們的事,你不知,我其實又知道幾分呢。我母后,她是個溫柔之極的人,平生未在背後道過他人短長,更何況對待父皇,只有敬慕。

  「我方才在想,我曾真心切意地怨過父皇,那麼母后呢,她心裡可有過怨懟?若母后知道父皇在她去後生悔,若在天有靈,又會作何感想?」

  可母后是那般溫情如水又與世不爭的心性,她也許無怨吧,然而宣明珠作為女兒的立場,卻不能代母親去原諒什麼。

  她默了默,輕勾手指,「長生,你陪我走走吧。」

  梅長生道好,兩人便沿著這條長似無盡的檀台緩緩而行。

  燈芯瑟瑟青碧,只因長明燈的油膏中加入了夜明珠粉,所以長燃不熄。

  燈燈受華色,宛此一室蓮。

  行到中半,宣明珠仰面看到燈火間供奉著一盞泥胎觀音像。

  那正是母后生前慣常所拜的施藥觀音,菩薩拈指倚膝,姿態恬逸從容,低眉慈悲而笑,極似母親音容。

  宣明珠突然便覺釋然。

  她面佛,無奈而笑:「補償得這麼晚,再用心,又有什麼用呀?母后你說,父皇他是不是呆?」

  想起方才見過的四哥,還有從前的梅鶴庭,她脫開他的手,扭臉戳梅長生肩膀,「你們怎麼都這樣子,女孩兒對你好,便覺是應該的,便覺不值錢,是嗎?是嗎?」

  梅長生沒想到她在這時翻舊帳,且是在供奉岳母的燈堂中。無措一霎,她戳一下他便後退一步,「不是,是我呆,是我蠢,醋醋,我錯了。」

  宣明珠撲哧一樂。

  這是她自法染坐化後,第一次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見逗笑了她,梅長生目光蓄滿溫柔,重新牽起她的手。

  他以後再不會這樣了。

  心底的傷,肯說出來,那結仿佛便也解了。走到青燈盡處,宣明珠拉著梅長生在蒲團坐下。

  倆人背靠著背,宣明珠抱膝忽而感慨,「其實我很羨慕梅老爺和梅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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