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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了幾句閒語,可要真的起了,梅長生還是抱著她不放。
宣明珠無可奈何地咬他耳朵:「今日我亦甚喜閣老。」
懷抱一松,眉目清湛的男子滿足地頷眸,瞳中蘊生幾許璀璨的光暈。
昨兒梅長生去了護國寺,宣明珠打算今日也過去一趟,這是她早擬定的章程,有一件事,她想當面問一問皇叔。
她出門時沒說自己要去哪兒,梅長生也沒問,賴在她寢室里不出去,含著笑說等她回來。
第101章 洛陽有她
紫帷輦車去往護國寺的中途,宣明珠在車中思量著一事。
當日得知梅鶴庭在雪山遇險,姜瑾來向她吐訴,他曾兩次刺心取血。當時,宣明珠在震驚之餘,回憶起那第二碗藥,是在菊花宴那日,由皇叔引她手臂澆在了海棠花土中。
九皇叔當時說了一句話:可知此棠為何叫一尺雪?此藥最為滋養此花。
她當時覺得有些莫名,卻也只當是僧人打機鋒,未曾多在意。至聽了姜瑾的話後,宣明珠才又重新想起這件事。
隱隱覺得古怪。
從臘月到元旦,她這一月以來一直等待著梅鶴庭的音訊,無心其他。直到前幾日閒了,她令雪堂去崇文閣查閱花譜上關於這「一尺雪」的來歷。
古籍上記載:「一尺雪原名一尺血,南詔國移栽之海棠異種,以畜血澆灌,妖艷冶麗不同凡品。」
也就是說,九叔當時之所以會說那番話,興許是知道,那藥里有梅鶴庭的血。
宣明珠又想起當日在護國寺,時隔十年余再次見到九叔的場景。
他當時為她號過脈後,便為她換了藥方,自從那以後,她便不再吐血了。
有些事不串起來想時,見不到因果。
——九叔的方子如果不是對症,怎會立竿見影。
告知她是誤診那一日,九叔曾說,他之前大略懷有這個猜測,只是拿不準。可如果真的拿不準,怎會立時改換藥方?
會不會其實自那時起,九叔已經確知,她並不曾患病。
那麼,若九叔知道梅鶴庭為她取血入藥,便是眼睜睜地看著梅鶴庭為一場本來烏有的誤會,而以命涉險嗎?
這個疑問在宣明珠心頭蹦出的一瞬間,讓她茫然失措。隨後,她讓自己冷靜下思緒,又想著縱使真相是如此,也許九叔只是單純地不喜歡梅鶴庭,是為她的緣故,他要以這種方式訓誡梅鶴庭。
以她立場,得知梅鶴庭為自己所做的這些毀身徹骨之事後,自是感到氣憤並痛切,但在九叔的立場,便是長輩是替晚輩出頭。
雖然她不能認同,但也能夠理解。
她也知,這種感情的偏愛,對梅鶴庭來說有些殘忍。
可秤桿的一端,卻是九叔啊。
自小信賴到大的九叔,她由來不曾疑過。所以她想親耳從九叔口中聽到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輦車一時到達,迎宵在外輕敲廂壁道:「殿下,到了。」
宣明珠手捏絲帕輕吐一口氣,下車入寺。
竹林精舍外,法染國師身邊的侍者卻出來報:「請殿下恕罪,尊師正在會客,今日不見旁人。」
宣明珠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發覺眼生,問了句:「尉遲呢?」
那侍者搖頭。宣明珠又問客是何人,侍者還是一問三不知地搖頭。
宣明珠咬著下唇思量一許,輕攏身上的羽緞斗篷,神色沉靜:「無妨,本宮在這裡等著。待皇叔有暇了,請小師父知會他,本宮今日有要事欲當面同他詳談。」
那年輕侍者初時面色似有為難,見大長公主殿下神情堅決,只得合掌領命,轉回精舍中。
宣明珠並不知道,此時法染的禪房之中,他對面正坐著一位來大晉朝貢的東胡使者。
元旦大朝會之後,各路使節得了大晉天子的賞賚之物,文牒加印後,便都陸續返回到本國。而這位留了兩抹卷翹山羊鬍的東胡使者,卻延宕了離開洛陽的日期,易服來到護國寺。
「貧僧記得,」法染徐捻佛珠,目光平靜地注視這不速之客,「東胡人崇信薩滿,尊使怕是拜錯了廟門。」
「沒有錯。」東胡使者兩隻綠豆大小的眼睛放光地盯在法染臉上,望著這張纖塵不染的如玉面龐,連聲稱奇道:
「像,真是像啊!國師您可知,您與瑰麗黛聖女的面貌十分肖像。不不,您不是晉國的國師,您是我們東胡的聖子!您應該離開中原回歸故土,部落里還有聖子忠實的信眾!」
東胡使者越說越激動,法染那雙深湖一樣湛藍的眸子卻宛如結了一層冰,「誰和你說的這些話?」
東胡使者轉了轉眼珠,揉著鼻尖避過這個問題,殷切地向前傾了傾身:
「聖子,您必也知曉,當年東胡貧弱受匈奴欺壓,瑰麗黛聖女被敬獻給匈奴王,卻在中途與婢女芮麗掉換,逃出送親隊。
「芮夫人到了匈奴汗王的大帳後,身份被發現,汗王將怒火遷罪於咱們的部落,梟首三百餘青壯兒郎,芮夫人這些年亦是受盡了非人的待遇。」
說到這裡,東胡使者神情中的恭敬,變成了一種嘲諷的表情:「而聖女呢,卻搖身一變成了天.朝的寵妃,並誕下您這位尊貴的『九皇子』。聖子您不覺得,您對東胡的興衰是負有責任的嗎?
見法染的神情始終冰冷,不接他的話,東胡使者向門窗處謹慎地瞥了一眼,壓低聲音再接再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