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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明珠勾在他脖頸的手臂收緊,鼻間不覺發出嚶嚀的低音,打顫的睫毛輕輕閉起。

  *

  隔日梅長生辭宮回了梅宅,初五這日,朝廷過了節沐,便又入宮面聖述職。

  宣明珠也要從翠微宮搬回公主府去,前後錯開時日,免得落了有心人的眼。

  離宮之前林故歸卻過來拜見,向她匯報了西嶺之事,所言與梅長生幾乎無異。

  林故歸還留心查訪了那個啞人的身份:「此人在當地並無戶籍,離得他住所最近的民戶也在二十里之外,這也是當時派出去那麼多人,未能在第一時間找到梅大人的原因,那裡根本是個人跡罕至的山腰腳。

  「後來經多方詢訪才大略得知,此人應是先帝年間的獵戶,原本兄弟三個,,他兩位兄長都徵兵去了邊關,他因天殘而免役,卻還要支撐一戶的糧賦,後實在負重不堪,便入山隱居。」

  林故歸說到這裡頗為慨嘆,「多年與人世隔絕,此人的神智似乎不大清醒。卑職手下發現了一事,便是他會在附近出現腳印時,用雪覆蓋痕跡,仿佛用這種方法便能令人找不到他。是以卑職最先派出的幾批人手,都不曾發現那處白茅屋,這卻要向殿下請罪。」

  宣明珠聽後沉默許久,「我記得,不論先帝年間還是本朝的稅律,一戶中有人征徭役,便不必再出井田稅……」

  說到這裡她自己便想明白了,跌掌道:「是了,必是地方貪吏欺上壓下,先帝御極兩年而崩,許多下達不及的策法都成了一筆舊糊塗帳。」

  梅鶴庭也與她說過,身在揚、湖、益這等富庶之州,不知還有西蜀這等貧弱之地。

  他去賑災,只是按量發放糧米寒衣,因事發匆促還有所短缺,那些村鎮災民卻無比感恩戴德,可見以往的賑災款,被上下層層盤剝了多少。

  所以他才致力於推動新策。

  富江南不是目的,充實國庫以致於輕徭薄役,方可緩解百姓的負擔。

  兩儀殿中,梅長生正與下朝後換了常服的皇帝奏本:「江南六州改稻為桑的政策已落實下去,然臣以為,而今的租庸調稅,三年內不可改,改動則有公田變私田之憂,地方監督不到,則難免豪紳欺壓百姓之事,重蹈三年前新政失利的覆轍。」

  身姿筆挺的大晉新相,身著紫綾大料一品具服,十三銙金玉帶之上紫金魚袋與躞蹀七事齊備,玉冠玄靴,風儀卓犖。

  他的語調清徐而有條不紊,將在西蜀所見的民風稟報上聽,提出了裁冗、以及中樞直接下派監管史兩策。

  皇帝聽後胸中有了大致章程,頷首沉吟:「既如此,待卿家正式入閣後,擬個具體章程出來兩省合議。」

  言訖,皇帝以審視的目光看向這位大晉以來最年輕的宰輔。

  臉色比元旦那日潤澤了些,卻猶似渡有一層清霜之色,只是並不顯得病態萎靡,反而襯得他神俊骨清。

  皇帝不由便晃了下神,這樣的人物若沒有被皇姑姑握在手裡,不知要顛倒多少上京閨閣淑女的春心。

  至於梅長生與皇姑姑的事,皇帝可是不好意思過問的,托他的福,皇帝數日都未能去翠微宮給姑母好好拜個年,就怕撞上什麼場面尷尬。

  梅長生還維持著揖手之姿,楚楚的衣冠儀度,仿佛天生不知狎褻為何物。皇帝這麼看著,好似與從前並無不同啊,忽而心想,皇姑姑不會再受一回委屈吧?不過話說回來,姑母由來有主張,說不準這位不苟言笑的梅大人私底下……宣長賜發覺自己的思緒跑偏了,忙的輕咳一聲:

  「此事不甚急,還是那句話,中書令的位置給你留著,切以保養身體為先。三月春闈,朕有意令卿為主考,卿家才學冠絕當朝,此任非卿莫屬。」

  「臣遵旨。」梅長生拱手領命,似對陛下的心思無所覺察。皇帝又為揚州事嘉獎他幾語,賜他一副三公規制的海紋雙玉珏,令他退了。

  梅長生出兩儀殿,過朱明門與右延明門,到中書省露了一面。

  不算正式的會晤,然而長官身份所在,在值之人見到他連忙起身揖禮,口稱:「下官見過閣老。」

  梅長生撩紫羅袍邁入檻內,清和的目光環視一周,頷首:「諸僚友不必多禮。」

  他望向中書侍郎狄元英,修長而冷白的手指輕捻了捻,露出此日入宮後的第一個淺笑,「狄師兄,別來無恙。」

  狄元英心頭微凜,面上客氣地拱手笑道:「恭喜梅大人榮升。大人為上峰,這聲師兄,下官可不敢擔當啊。」

  他不過在帝師座下做過半年的記名弟子,當初也是為了搏個好名,方與梅長生攀上師兄弟的交情。

  狄元英猶記得,此子當初是如何遠在汝州,便設計摘了門下省江琮江閣老的烏紗帽。

  年紀輕輕,雷霆手段,又得陛下倚重,前途自不可限量。偏生自己有樁把柄在人家手裡,那便是當初聽聞大長公主與他休離後,他立刻上疏薦梅長生入內閣。

  這是狄元英的私心,一來當時與長公主針鋒相對久了,一慣不喜她豪縱,想藉此斬斷她與探花才子的關係,二來拉攏他這個梅師弟,即使不能入內閣,讓他也記自己一份人情。

  可惜狄元英估錯了形勢,梅長生與大長公主當初遠不是相看兩厭的內情,以至於他元旦宴上聽聞陛下要擢梅長生為宰輔,第一個念頭便是防著他秋後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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