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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梅長生呢,懷裡空了,幽幽嘆一聲,雪襟半敞著從榻上坐起,兩腿一屈一箕,露出浪蕩的一面。

  他留戀地目視她背影,看到女子腕上那條紅繩,英朗的眉眼便溫煦下來,如魅如畫。

  宣明珠舒舒服服泡一個溫湯浴出來時,梅長生也借了一間淨室將自己收拾一新。

  公主殿下一眼看去,公子白衣玉帶,總算有個正形了。她展唇道:「這裡沒預備大人的早飯,家去吧,連著兩日在這兒,該回府看看。」

  梅長生耳根微動,有事喚長生,無事便成大人。他流轉的目光里多了點委屈,近前低問,「你同我一道回嗎?」

  宣明珠沒應聲。

  昨晚上是興之所至,前頭雖有一程被他蠱惑了心神,後頭圖的是自己受用。並非一晌貪歡後,骨頭便輕成了依附別人的小娘子,她的分寸仍舊拿捏在自己手裡。

  即使她要去探望寶鴉他們,也不和他一道走。

  弄出雙雙把家還的樣子,什麼趣兒。

  梅長生看到她神情,便明白了,眉宇間故意作出的委屈反而消散,洋然一笑。

  「都依殿下的意思。」

  她如今很難被取悅,他不覺有何不好。明珠是如此驕傲的人,憑什麼受這許多年的委屈?往後他要更熱忱一些更體貼一些才是,哪怕要他用一生一世追逐,只要她肯給機會,便是甘之如飴。

  也唯有如此,方對得起她。

  出了墅館,看似被攆了出來,男人心底卻滿盛一腔的快活。

  至少是一個充滿希望的開始。

  昨晚那種嘗試,是她首次經歷,何嘗不是他第一回 將那種隱晦的念頭付諸實踐,到後頭連哄帶騙,才求得她又試了一回。仿佛天地混沌初開,全身血脈噴張,方知從前那個為顧清節一味壓抑的梅長生,原是白活了。

  一路打馬回梅府,衣袂獵獵帶風,連駿疾的馬蹄也張揚得意。

  進了院兒,梅長生直接上正房——母親為了不肖兒子這點事,不惜裝病操碎心腸,有了進展,他第一個應去請母親放下心來。

  提袍三步並兩步地躍上台階,春光滿面的人等不及通傳便推門入內,「母親,我——」

  那落地罩內漾動的紗帳一靜。

  梅長生蝕住了腳步,當即斂目背身而退,口中低聲如蚊:「失禮。」

  他暗罵著自己輕手輕腳關上房門,垂頭候在階磯下等訓。

  果然不一時,梅父豁開門扇子走出來,手指繫著褐紅色長衫領口的瑪瑙紐,冷眉冷眼掃過他:「你幾歲了?」

  「長生毛躁了。」梅長生頭更低,「請父親治罪。」

  父子倆都靜了一時。梅父徑先哼一聲,帶著被打擾的不耐,「什麼急不可耐的事,連禮也顧不上,拾著狗頭金了?」

  這些心事梅長生也許能同母親透露兩句,面對家嚴,能免則免吧。他唯諾認錯而已,只是洋溢的心情到底無法完全掩飾,沒忍住,羞澀笑了一下。

  梅父何等精明的眼力,瞧見他這副神態,撇唇道了聲「出息」。

  負手向庭前走了兩步,梅父道:「六家分宗的事我聽說了,你還是心軟,別說三七二八,便扒得他只剩一層皮,我看哪個疵毛。別怕不能服眾,家主令既給了你,你便能坐穩,放手去做。」

  梅長生斂神色跟步上去,點頭稱是。

  雖然話音還是硬邦邦的,但得了父親這句話,他便有底氣。還欲聆訓,梅父手一揮,「忙你的去。」

  梅長生不敢多逗留,告退後去往隔壁。

  這廂院兒里卻熱鬧得很,寶鴉正叉腰數落梅大呢,梅二就在一旁吃著葡萄瞧他們笑。見父親過來,寶鴉一下子藏起手裡的戒尺,顛顛跑過去撲到他懷裡。

  「爹爹!」

  聽聲音可是真乖,梅長生蹲身接住女兒,「又欺負大哥哥?」

  「哪有,是他欺負我哩!」寶鴉在阿耶懷裡牛皮糖似的扭,大告其狀:「梅二可以作證的,他又笑話我名字!」

  原來這三小隻碰在一塊商量中午吃什麼,起先好好的,直到寶鴉說想吃醋溜藕,旋即想到她的口味和娘親近似。娘親有個小字,寶鴉是知道的,自己卻沒有,這怎麼成呢,於是想讓有學問的二哥幫她也取個好聽的。

  話音落到梅豫耳里,他頓時不服氣,「為何讓書呆子取,怎見得我就沒有好的了?」

  說著嘴欠地胡謅不如叫酸酸、甜甜、醯醯、鹹鹹,越說越離譜,又翻出他們四舅爺取的響亮大名「梅趴針」來打趣。

  寶鴉哇呀呀叫了一聲,不讓份,便不知從哪翻騰出祖父的戒尺來對付他。

  梅長生聽罷始末,拍拍寶鴉的頭,嗓音含笑:「想要小字,『遂遂』可好聽?」

  寶鴉念了兩遍,小雞啄米地點頭。兩個哥兒對視一眼,覺得今日父親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近午時分宣明珠過來了,寶鴉很開心,晃著羊角辮和阿娘顯擺新得的小名兒。宣明珠聽後眉心微動。

  若有深思地看了梅長生一眼,後者邀功地挺直身板。

  當著孩子們,什麼都不說,什麼都在那雙含笑的眼裡,看得宣明珠袖下皮膚直起栗。

  梅太太聽聞公主到府,也忙忙的攜婢過來見過。見著兒子,太太理簪輕咳一聲,「早晨時我還睡著,聽你父親說你來請安了,往後不必這麼拘禮。」

  可見這位夫人真不是個會說謊的主兒,自己把自己說得臉紅,還以為遮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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