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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咚咚的鼓聲仿佛按著心跳的鼓點在敲,梅長生左邊腔子被震得煩悶作痛,略皺了皺眉,面色無尤地立在妻兒身邊,慢慢計數著:是時候了。

  當鼓曲最後一個音節落下,霍然,天上綻開絢爛的煙火,團團簇簇,如黃蜂出巢,撒花蓋頂。

  眾人一片驚呼,寶鴉興奮地伸手指天,就連見過宮宴煙火無數,對此早已習以為常的宣明珠,也不覺被這場煙火吸引——她還從未見過以桃花形狀作成的煙火。

  中間的金色是層層桃蕊,圍在四周的五片粉紅焰磷便是花瓣,一朵接著一朵,疊疊復疊疊,將天空擠得無一絲空隙。

  璀璨晶映的光照亮宣明珠的螓首蛾眉,她眼裡盛了兩汪水,驚嘆於這一刻的熏灼之盛,意外之喜。

  而那本曇花一現的煙火好似不會凋落,盛綻了許久許久。

  「殿下喜歡嗎?」

  貼著耳畔突然響起一道嗓音,在轟隆震耳聲中猶如一股清泉。宣明珠側頭,對上他濃沉深致的眼神,點頭道喜歡,猶疑著道:「你……」

  梅長生靜靜望著她,「什麼?」

  那雙眼裡乾乾淨淨,宣明珠莫名而來的懷疑一瞬消散,暗笑自己糊塗了,他才落足阜州幾天,正事還處理不及,哪裡懂得這些風月閒章。

  搖頭道:「沒什麼,這焰火很好看。」

  好看就好。梅長生心道。

  幾丈地外施放煙火的余小七等人,正賣力地點那一排排的捻子,其中一人抹著額頭汗水問,「七爺,咱們大人如此討殿下歡心,殿下定會高興吧?」

  余小七點頭說那是自然,那人又疑惑,「既然高興,大人為何不肯告訴公主殿下,反叫咱們偷偷地放呢?」

  余小七聞言瞪眼,「干你的活罷,還敢管到大人頭上了!」

  說罷回想起前兩日他問過梅大人相同的問題,而大人說甚麼,如果告訴了她,她便不會放心歡喜了——哎,他也著實是不懂。

  焰火看過了,燈會也逛足,宣明珠最後戀戀地看了眼夜空,想明日又要乘船南下,孩子們熬不起大夜,便道聲「回吧」。

  一行人便向驛館回返。

  回去的路上,無意見得有一個射彩的攤子,卻是方才不曾瞧見的,大概是剛剛才支擺起來。

  寶鴉見了又走不動道了。只見一枚枚細線墜著的銅錢懸在一塊鋪氈的木板之前,聽攤主說,射下一枚銅板可得彩絨花環一件,射下五枚可得博山爐一件,連中十枚,則有十兩白銀奉上,不過有一條要求:只能射絲線,不能直接射銅板。

  寶鴉不稀罕金的銀的,卻瞧著那頂小花環編得可真好看,搖搖阿娘的手,「阿娘,我想要那個。」

  宣明珠瞥了一眼,便知攤主打的什麼算盤,他備的那些箭支是軟木削的,箭頭連個尖都沒有,系銅板的線卻是硬蠶絲做的,看著細,外行想射斷卻是門都沒有。

  要她出手,這攤主怕不是要步之前賣燈的掌柜後塵。她這邊一個眼神,梅長生便知大長公主不想欺負人,彎了下唇,主動上去交了箭支錢,搭箭在手,低頭問閨女,「想要?」

  寶鴉用力點頭。

  梅鶴庭風度振振地一笑,目光不著痕跡的掠過宣明珠,那笑容里充滿自信,轉眸拉弓放箭一氣呵成,而後自然便……射偏了。

  男人臉上還沒收起的笑登時僵住。

  宣明珠點點眉心,她依稀記得,他似乎說過自己準頭不大好來著。

  寶鴉滯了一下,馬上攥起小拳頭給阿耶打氣,「再來一支,爹爹行的!」

  「是……方才有些大意了。」梅長生抿唇又取了一支木箭,對宣明珠道,「我行的。」

  宣明珠心說又不是我要花環,對我保證什麼。不過她憶起那日在陸家,他攜七寶龍象弓,一箭射穿林老太婆那枚丹書鐵券的氣度風采,不免也多了幾分期待,相信以他臂力,應該能——

  「砰!」

  從男人指間脫手的箭去勢如鴻,一剎貫穿木板,把周遭圍觀的人驚了一驚。

  那攤主愣愣看著多出一個窟窿的板子,似乎想不通木頭怎麼可能貫穿木頭,半晌,轉望那射箭的年輕郎君,乾笑:

  「公子真是、真是好臂力,可惜線沒斷,不算啊,敝人這是小本買賣,板子錢記得賠。」

  那枚搖搖晃晃就是不掉下來的銅錢,仿佛在無聲嘲笑他,梅長生薄薄的麵皮下充了一層血,什麼叫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今日算是明白了。

  宣明珠就在身旁看著,他竟不好意思轉頭,抿唇取了第三支箭,「我可以的。」

  寶鴉覷著父親的臉色,「哈哈,哈哈,要不算了吧,我再瞅瞅那花環,咦,也不是很喜歡嘛。」

  梅長生沒有順著台階下,現在已不是花環的問題了,而是他能不能在她面前拾起自己的臉面。

  這第三箭還沒瞄準,旁邊忽然「呀」的一聲,原來是一個年輕姑娘也玩射彩,連射幾箭,也是不斷。

  與這姑娘同行一個公子哥打扮的錦衫郎君看不下去了,上前把住姑娘的雙臂,笑著道聲笨,而後溫柔地扣住她的素手,帶著她瞄準。

  「放。」箭離弦,正斷絲線,滿堂喝彩。

  這簡直是輕蔑,是一種人格的侮辱!梅長生凝眸舉箭,目視眼前細絲如仇敵,狠狠張開弓子,就在這時,一隻柔軟的手拍了下他的後腰,「腰背放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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