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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他先前的想法,並不想用這些髒污事煩擾她,但她既然知曉了,坦白交代自然是上上策。

  宣明珠悠悠給自己倒了杯茶,「哦。」

  梅長生眉心一跳,神情更誠懇,怕吵醒寶鴉,那低切的嗓音有一種示弱的意味,「當真的,餘七郎可為臣作證。」

  宣明珠:「哦。」

  梅長生噎了噎,現在他算知道寶鴉是隨誰了。他能轄住小姑娘,對她,只有認命的份兒。

  甘心俯首,眸里的繾綣柔情幾乎滿溢,「臣錯了,殿下只管治罪便是。」

  宣明珠終於正眼看向他。

  「別忙請罪,大人的品格本宮自然信得過。」

  她話風一轉,「不過聽說大人今兒見到了一位絕色,我信不實,想問問大人,當真麼?」

  第69章 夜話

  燈光給梅長生清嘉的側臉渡上一層柔色,不見他如何思索,低低地道:

  「臣沒有看。」又隨之補了句,「浮誇之言,當不得真。」

  「沒有看?」宣明珠慢慢重複一遍這三個字,笑意玩味。

  好不老實的回答,誰蒙住他眼了不成。

  先前的那句揶揄,不過是因為被寶鴉鬧著陪她等了一晚上,想破個悶子,隨口的玩話。沒指望他認真答什麼,可宣明珠聽他如此說,倒非要追問了,抬眼道:「沒看你怎麼知……」

  話音霎那頓住。

  那雙被燭光倒映成深珀色的眼瞳里,恰恰好好落著她。

  宣明珠曾經很喜歡在他眼裡找自己的影,這種久違的感覺讓她恍惚一瞬,仿佛歲月從未去遠。

  也僅是一瞬,她收起笑間,淡淡地移開視線,伸手向旁一比,「方才是玩笑,大人莫介懷。坐吧,今日會晤阜州牧,他作何態度?大人挑能說的與本宮說說。」

  她等到這時候,也是想問他幾句正事,好對接下來的行程心裡有個數。

  梅長生的眼色暗了暗。

  玩笑。

  他能一步十算,能一眼看穿那些人打的算盤,只有在她面前,他想自欺欺人,不願承認早已從她眼中看出的坦蕩無情思。

  若仍有情,豈會坦然開他和其他女子的玩笑。

  從她說出「和離後你娶誰都好」那句話開始,梅長生便知,她的脾氣並非他想像中的溫柔和順,亦非全然的霸道跋扈,而是天高水長的利落。

  她不會因自己得不到一樣東西,便發狠毀了此物,讓所有人都得不到。公主休夫後,大可以令駙馬做一輩子的鰥夫,不許再碰其他女子,宣明珠卻不矯情,只是風輕雲淡地轉身,與他一別兩寬。

  沒有那些咬牙切齒,也不再回頭留戀。

  因為她也曾為他吃過味,也曾在他深夜未歸時擔心他是在何處絆住了,她房裡的燈,也曾等他七年。

  是他以為她會一直在原地等他,仗著她的喜歡,覺得早一時歸晚一時歸,都無甚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呢。

  她眼裡沒有他一次,他都心澀難忍,易地而處,怎麼會沒關係呢。

  梅長生斂著目光落座,她想知的只有公事,他便將今日在太和樓發生的事一一道來,只是略去了見硯娘的細節。

  宣明珠聽後握髮琢磨一會兒,道:「楊青昭在找藉口。什麼物以稀為貴,實則是守成謀私,當地州府前期不願投入精力,以及給予農荒補償,後期又怕擴產後朝廷派布政史常駐監管,絲政變得透明無利,所以百般推委。」

  梅長生稱是。宣明珠見他點頭肯定,思緒更活躍了些,原本半倦的眼神光采熠熠,指尖無意識地在絹燈台下劃圈,「關於改稻為桑,我有一點淺見,大人聽聽——

  「我以為,三年前此政之所以推行不下去,關乎民利者有三:一是大量改田,難免出現與官勾結的巨商豪紳侵占私田,壓榨勞力等事。

  「就譬如三年前發生在此州的禍事,最後說是由楊州牧極力彈壓的,但如何知不是他自導自演的?畢竟他與皇商孟家互通有無並非秘密,而孟氏背後又有京城晉親王撐腰。只是當時沒能查出實證。

  「若京城貴勛對新策有異,他們無門下中書省封諫駁議之權,也不會明面與上御作對,但暗中吹陰風使絆子,上行下令,鬧出幾件事端,哪怕一個小小的阜州,想要推行下去便舉步維艱。」

  見梅長生認真傾聽,沒有提出異議,宣明珠接著道:

  「二是農人的牴觸情緒。他們大都做了一輩子的力氣活,不擅於養蠶的精細門道,如果對他們沒有一個妥善的安排,這部分沒地種又沒活乾的人便斷了生計。」

  「三便是絲綢利大,絲稅必然重於耕稅。但是從田到桑養成規模卻需要時間,至少前三年,要免當地稅收,而同時,購蠶苗、教桑事、補貼農人樣樣都需人力財力,這個錢由誰來出,全由國庫承擔還是招攬江南的富商,細則又該是怎麼個出法。」

  她說罷,抿唇潤了口茶水,有幾分期待地看向梅鶴庭。

  在這等國事上,她心中是很信服梅鶴庭的才能的,但大長公主的面子在那裡,又不好直白的開口問她想得是對是錯。

  幸而梅鶴庭主動接過話頭:「殿下分析得有理。」

  望著女子眼裡隱隱亮起的光采,梅長生心弦微動。

  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每次她得了誇獎,那股子明明驕矜又神氣,卻偏要藏在神色里故作尋常的小得意,與寶鴉別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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