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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想著,宣明珠熏然夏困,便拎出腳崴枕在那美人闌上,也不去擦拭,任微風穿過濕漉的趾縫,帶來絲絲難以言愈的清爽。

  眼皮子才將闔上,忽覺腳上茸癢。

  宣明珠懶吟一聲,翻身撐開眼皮,竟見一少年半屈在闌邊,用名貴的錦袍底裾輕輕裹住她的濕足。

  少年抬頭,望著朝思暮想的女子,漆黑髮辮窄衣裳,青黛點眉眉細長,舊日閣閨少女的裝扮,讓他一眼想起,記憶中那架夏日鞦韆上的明媚韶顏。

  那鞦韆繩是他親手為她擰的,少女玉手慵攀,顧盼而笑,流紗似水的裙裾高高躍過他頭頂。

  他一世的目光,便自那一刻起仰慕定格,再也無法低就半分。

  此時四目相對,言淮的眸色聲音都溫柔,「阿姐貪涼也不可如此,拭乾了再憩才好。」

  「小淮兒?」

  宣明珠反應了兩息,清醒過來,先向清涼台上望去一眼,孩子們還在。

  她問了他一聲何時到的,感覺彆扭,忙的將腳縮回。

  「阿姐別動。」隔著一層綢布,少年有少年的力道,握著那隻纖白的足踝不放,低垂眉睫,細心地為她擦拭。

  「阿姐若一向當我是小孩子,是弟弟,又何必講男女授受不親。若將言淮當作男兒……」

  他驕然挑眉,露出兩排璨白的齒,「那麼言淮對阿姐的心意,阿姐便不能以視若親人的藉口,迴避糊弄過去了。」

  那雙一向馴擾的點漆眸,倏而露出了點霸道的苗頭,宣明珠對上他的目光,心尖一撞。

  *

  「公子,言小世子果然來了!」

  姜瑾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回稟梅長生,心下佩服公子的料事如神。等踏進屋門後,看見那一桌子的物什,他的心又猛地沉墜。

  一根五寸長筷子粗的空心鋼針、一隻兔毫斗笠盞,蠟燭台,白紗布,是預備取血的工具。

  金瘡藥、濃參湯、銀針灸,是防著取血過程中發生意外的準備。

  梅長生身披一件深衣,裎出左胸,聲音平靜地叮囑:「倘我稍後昏了過去,取血不可停,參湯若灌不下,便以銀針扎我虎口人中。」

  說罷又笑笑,「我大約還不至如此不濟事。」

  姜瑾哪怕這幾日給自己做了十足的心理鼓動,事到臨頭,那雙眼還是紅了,手還是發顫。

  他知道自己勸不住公子,也知道公子將身家性命都交到他手中,是對他極大的信任。

  可他害怕接手這份信任。

  「要麼,要麼再等等。萬一小世子不肯……」

  梅長生淡然搖頭,手指在桌上輕敲兩下,「別的事他都可能刁難我,只有這件事,他的心,絲毫不亞於我的心啊。」

  刺史府的下人皆被屏退,五間三進的府邸被一種浩大無垠的空靜籠罩。梅長生側耳,聽見庭院裡一樹的蟬鳴。

  一聲聲不絕如縷,朝生暮死的蜉蝣小物,竟也熱鬧得緊。

  梅長生點燃了白芯蠟,將那根空心鋼針在火焰上捻轉烤熱,神色穩,手更穩,喃喃著:

  「你說他們見了面,會聊些什麼,做些什麼呢。」

  姜瑾屏息不敢答。

  所謂的明察秋毫,是不在當場亦可將那廂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推演而出。越是看不著摸不著,越要去琢磨,越是細細琢磨,越無異給自己心上凌遲。

  公子這自討苦頭的話,仿佛是給他的心臟撒上一層麻沸散,預先疼一遍,等疼過了勁兒,待會兒鋼針透骨,也許便不疼了。

  可又豈知,不是雙倍的疼。

  「我、我去將外頭的知了粘了再來。」姜瑾惶然轉頭,「太吵了,屬下手不穩。」

  「莫拖了,怕什麼的。」梅長生蕭蕭笑了一下,遞出針刀,輕聲說了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你想啊,左右言恣白說什麼做什麼,都能討她的歡心。」

  第44章 醋醋,我心疼【剜心了!……

  宣明珠被自己一手帶大的少年撩撥了,當下又是羞惱又是莫名,不待想好怎麼應對,言淮已經擦淨她的腳,撒開袍擺退後。

  好似方才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般,言淮坦然帶著袍錦上那一團水漬起身,將背後的黃絹筒解下,笑容燦爛地向宣明珠晃了一晃。

  宣明珠若有所感,唇角微勾,也便大大方方向前伸手。

  言淮卻未直接遞去,而是恭敬地取出筒內聖旨,以慣行的軍禮屈左膝重新拜在宣明珠身前,雙手呈上帛軸,聲音朗朗道:

  「小淮兒拜見大長公主殿下!」

  儘管心裡有此準備,可聽著少年人赤誠而清朗的嗓音,宣明珠心坎上還是有一股熱流涌過。

  如她這般穿著隨便地受封聖銜,大抵也算前無古人了。只見得小頭鞵履,窄致衣裳,連發都未盤起,便那般以髮帶鬆散系在身前,更別說那白生生的腳丫踩著鞋跟,還露了半爿出來。

  然那一脈不顯自彰的雍雅氣度,是雕琢在血胤里的華貴,不必衣金來襯。宣明珠眼波清漾,道了聲「好」,扶起言淮,接過那冊封的聖諭閱看。

  待聖旨末端的「鎮國大長公主」六字入眼,宣明珠眉心輕躍,繼而,露出由衷的笑意。

  在大晉,鎮國之號,歷來非立過大功的封疆將帥或上柱國公不能得封,更無宗女加封此號的先例。

  宣明珠卻偏偏喜歡這二字的威煌。

  「這是哪位大學士為我選的?」她握髮莞爾,笑得十分稱心,「本宮當謝他,甚合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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