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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走出隆安寺的那一刻,梅鶴庭便明白了——只要他還出現在宣明珠面前,她便會想起以往,便會不舒心。

  這是一個死結。

  他彌補不了所有,至少,可讓她今後開心點。

  尋藥之事自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只不過,還是別對她說了吧。

  他不能再犯錯了。

  否則,連這點僅有的信任也會被收回。

  「臣,」梅鶴庭頷首,水光隱瀲的眸埋得很低,喉嚨輕滾,那嗓音便又平穩如初,「這便告退。」

  宣明珠打個呵欠點頭,沒有留他。

  梅鶴庭退前,將地上那縷斷髮納在袖中,說公主愛潔,我為公主收去。

  這莫名的舉動讓宣明珠哭笑不得,心想見不得地上有落髮的一向是他吧,在本宮的地盤上,還這麼眼裡容不下沙子的。

  不過今日的整體收穫已經很叫她滿意了,且隨他去。

  返身走到殿門處,又經過那枚避子丸,男人停頓步履。

  忍不住多說了一句話:「龍王夜遊,臣聽說了……寶鴉定是很開心。」

  宣明珠愣了愣,反應過來,隨口道:「夜明珠不算難找,不應季的螢火蟲倒難抓些,不單是為寶丫頭,我也覺著怪有意思的。你……這會子可想去瞧瞧孩子們?」

  梅鶴庭沒轉頭,臉面向上輕仰一下,可能方才說多了話,嗓音微啞,「今日事急。待過兩日,臣想帶他們到城中遊逛,殿下可否應准?」

  「這是自然的,」宣明珠看著那道逆光的背影,「梅卿是他們父親,抽空多陪陪他們,本宮才高興。不過卿家自己也要惜身,陛下那頭還需爾盡心輔佐。」

  「好。」

  他是父親,自然為子惜身。

  他是卿家,自當遵主之命。

  許是陽光太炙了吧,曬得喉嚨都沙啞發疼。好在那腰板子依舊筆挺,利落的玄衣玄裳帶起一陣涼風,不食人間煙火,下了逶迤階梯。

  宣明珠閒閒踱到窗邊,瞧著那頎長的黑影走遠,忽然錯覺,半個來月不見,這人好像又長高了幾分似的。

  再一想,哦,他都二十四了,應該不會長個子了。

  宣明珠自笑一聲,收回視線不再看了。

  大抵,她沒對梅長生說過吧,他在她心中最美好的樣子,不是瓊林宴上,不是洞房燭下,而是那個明明有潔癖卻將自己淋了一身墨水的少年郎。

  少年在昨日。

  梅鶴庭走出行宮,沿山道繼續向下。

  他從袖中摸出那截斷髮,與貼身藏放的一根紅繩匝匝纏繞在一起,勒得虎口生疼,仍是不放手。

  ——「夫君替我畫眉,我為夫君梳頭吧。」

  ——「梳個白髮齊眉嗎?」

  ——「哎呀呀不得了,本宮的小探花郎學會調笑了,不行,這我可得取筆仔細錄下。」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不會有人再喚他一聲小探花郎。

  她的青絲黛眉,再也輪不著他來碰。

  「公子。」

  等在山石旁的姜瑾見了梅鶴庭下來,在那張靜如平湖的臉上觀察再三,也尋不出一絲喜怒形色,小聲問:「可見著殿下嗎?」

  「見到了。」

  姜瑾咽了口唾沫又問:「公子你,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梅鶴庭臉上浮現一個清致的笑容,「飛隼回洛陽,著緊辦正事。」

  姜瑾應了一聲,當先向新騰出來的刺史府方向引路。

  梅鶴庭腳步輕悠跟在後頭,面含微笑,鬆開指甲緊摳的左手,滿掌鮮血淋漓。

  【二更】

  當夜,一隻黑色鷹隼如一支疾箭飛掠過上京的夜空,飛入宮城,棲在紫微宮金黃琉璃的飛檐鴟吻。

  黃福全持拂塵匆匆入殿,將一封捲起的信帛呈在燈下的御案上。

  並於皇帝耳邊低語,早前留意的那幾個暗樁已經除去。

  宣長賜點頭,看過汝州來的秘信,按信中之言,將梅鶴庭臨行前留下的五個錦囊中的頭一個打開。

  當梅鶴庭無端請求調去汝州時,皇帝自然不放人,卻聽梅鶴庭長跪進言:

  「陛下難道不想在大婚之前,還長公主一個清白公道,昭告天下長公主並非悖逆欺君,而是扶孤弼主的功臣?難道陛下不願早日平息長公主多年所受的非議,讓長公主堂堂正正地以『大長公主』的身份蒞臨封后大典?」

  這幾句話,精準觸中了皇帝的隱痛,比起想儘快收服梅鶴庭這個傲物,他對皇姑姑的補償之心更在一切之上,君臣二人在這一點的共識,皇帝從不懷疑。

  是以他賜了梅鶴庭出入無禁的御牌,秘密調入汝州。

  錦囊在燈下展開,皇帝取出裡頭摺疊的紙張,眉頭便是一跳。

  只見上面畫著一件龍袍,除此外別無文字。

  宣長賜沉思片刻,取下面前的明角燈罩將紙點燃,搖曳的燭影映著那張年輕的臉,平靜而冷厲。

  「吩咐羽林衛去辦吧,乾淨穩妥些,朕不想皇姑姑回家時,還要為這些事煩心。」

  「諾。」

  三日後,楚光王的三子云郡王在倚香樓酒後吐言,說自家有一方穆帝傳下的寶印,與當今玉璽也差不了許多。這話被有心人捅到御前,龍顏震怒,不待王府那頭運作,便下急令搜府,結果搜出了一件五爪金龍袍。

  楚光王震驚之餘大呼冤枉,聲稱有人栽贓構陷,然物證在前,其府上下三百餘口皆下詔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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