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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氏聞言目色微動,遲疑須臾,松下抗拒的力道,任憑被押而去。

  忽聽長公主又道:「等等。」

  宣明珠借著方才一晃而過的燈影,皺眉走到聶氏身前,伸指撥開她散泄的衣領。

  只見在那方灼毀的皮肉下方,有一個半月牙形狀的傷疤,正靠近心臟的位置。

  十分眼熟。

  連位置也相近。

  「這是,如何受的傷?」宣明珠神色清沉。

  聶氏有些驚訝地望著長公主,縱使方才她傳遞那些足以掉腦袋的信息時,也沒見長公主神色變化半分,不知何以對她這小小舊傷來了興趣。

  這問題無關大局,聶氏啞著嗓音,簡略道:「幾年前為主人辦事,被對手的苗疆刀所傷。」

  「苗刀?苗刀……」

  前一刻還紋絲不亂的宣明珠喃喃兩聲,好像遇到了一件不可解之事,好看的蛾眉深深蹙起。

  「這種傷口除了苗刀,還可能被其它刀刃造成嗎,比如……

  「裁信刀?」

  聶氏女越聽越為奇怪,她今夜,本來抱有為主子盡忠必死的決心,那使盡畢生技巧與力道的劍舞,是她獲得接近長公主的唯一機會,也是對這人世最後的一場話別。

  卻怎麼也沒想到,長公主非但不要她的命,還一岔三千里地閒談起兵器與傷口來。

  滿腔求死之意,在這一刻,忽然便消彌。

  「中原九洲之內,除苗疆刀,別無其它刀器能形成此傷口。」聶氏說著,莫名笑了一下,「裁紙刀,文房擺設,便是盡數沒進身體,也及不上這一刀的傷口深。」

  *

  聶氏被帶了下去。

  宣明珠遲遲轉過身,推開落地的直欞窗,夜風拂起女子的鬢髮與衣袂。

  她對著行宮對面的遠山靜默。

  待迎宵回來,宣明珠已撇開傷疤之事不去尋思,側頭問:「珩兒和寶鴉那邊?」

  「殿下放心,公子與小姐處安排的侍衛一向最周密,那裡並無異樣。」

  「那便好。」宣明珠鳳眸深處浮動著幽邃的光影,「料想他也不是來與我結仇的。楚光王,楚光王,原來是這老賊,當年四哥舉反旗,先帝便懷疑背後有宗室之人支持,只是四哥抵死不認,一直也沒能揪出那個人的尾巴。如今……」

  演了三年的戲,如今那隻老狐狸是終於相信,她與皇帝當真的不合了。

  迎宵的心血自方才便涼了半腔,如此天大的事,關乎江山半壁,得快快傳回宮裡才是。

  宣明珠卻說不,「他這是投石問路,咱們不能打草驚蛇。若這邊一收到消息,後腳便傳回洛陽,不是一切都露餡兒了嗎。」

  迎宵肅容道,「殿下放心,屬下等定不會留下痕跡!」

  「我的人,我自信得過。」宣明珠捉過一縷發,在指端翻來覆去地纏繞,如同在捋那隱藏在亂麻中的線頭。

  「問題是京城那頭,皇宮暗處,會不會有楚光王的耳目。」

  昔日他在暗,自家在明,如今他圖窮匕現,卻將後路掃得乾淨,依舊如同在暗處,冷眼觀察著她的選擇。

  宣明珠心裡又罵一聲「老狐狸」,這個時候,便體現出身邊有個可信任的客卿是多麼重要。

  她雖帶著幾人,奈何考驗時日尚短,這件事上她不敢輕信任何人,皺眉沉思半晌,道:「你先給梅……」

  未說完,自己又搖頭,「不,讓我再想想。」

  *

  在這無月的夜晚,不眠之人豈止一個。

  上京,楚光王府。一個身著絳色團紋福祿錦袍的銀髮老人,拄著南山龍頭拐將孫兒領到他的書房,顫微微取出一個黃綢包裹的匣子。

  匣中有一方印,上刻陽文「永固維城」,乃昔年先父所賜。

  「一眾封王的兄弟中,只有我冊禮時得了玉印,雖為私印,卻令我大受鼓舞。」

  楚光王宣戩捧著那方印,陷入對往昔的回憶,「父皇不該給我這樣大的希望啊……他老人家既暗示我與太子分勢馳衡,便不該在最後又收回這份特權,令我空歡喜一場,一無所得,一無所得……」

  「祖父,」宣含弼扶著他,憂慮道,「與長公主聯合這一著棋,會否太過冒險了?」

  「冒險?欲成大業何事是不冒險的!」楚光王目光矍鑠,不再是人前慈祥軟和的模樣。

  「弼兒放心,昭樂是祖父看著長起來的,她骨子裡那份兒傲性,祖父看得真真兒的,她不可能受屈於宣長賜那個毛孩子之下。」

  先前他還有些拿捏不准,憑著幾番大浪淘沙安然活到今的直覺,懷疑長公主與小皇帝聯手弄鬼。

  可昭樂一砸司天台,他就確信這不是做戲,做戲沒個將老祖宗的禮法都踩在腳底下糟蹋、往天子臉上抹黑的道理。

  這位小姑奶奶,是真敢不把天家顏面放在眼裡,真敢與小皇帝叫板吶。陛下呢,年紀輕手腕子弱,握不住長公主,到頭來雷聲大雨點小,眼睜睜看著人出京去行宮遊山玩水,連北衙軍都控制不住。

  主弱臣強,這正是宣戩看中時機,想放手一搏的原因。

  畢竟他老了,還能再等幾個春秋?壯年時的雄心如東流逝去的江水,他自己沒能實現,寧願化作青雲梯,托孫子一把。

  都是姓宣,都流著祖宗血脈,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本就該有能者居之。

  不搏這一回,他死也閉不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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