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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最後接金子那一下,露了真功夫,這是她故意留的破綻。松苔雪堂不必露面,你也無須過於緊張。」

  倘若真要刺她,那位聶娘子不必刻意露拙。至於這位是誰指派來的,目的何在,見一見,便知了。

  姓聶的女子很快便至,身上仍是方才那套男子青衫,劍已不在,見到長公主便叉手而跪。

  「家主命小人向殿下問好。」

  熒煌燈燭下,宣明珠目光輕睨,「你主子是誰?」

  聶氏女頷首道:「家主想問一問長公主殿下,可還記得那年在翠微宮,打掉魏國夫人耳上珠墜的事?」

  聞聽此言,宣明珠腦海惺然一響。

  她怎會忘記,當年皇室中有個老皇叔,荒唐地懷疑她不是女兒身,而是父皇著緊培養的接班人,所以才會那樣受寵,於是想了個蹩腳主意,在一次宮宴上,讓兒媳魏國夫人故意將酒灑在她身上,再隨她同入後殿,想藉機驗明正身。

  她平素矜貴慣了,莽地被人上手摸身,當然氣惱,管她什麼夫人,一巴掌甩在那婦人臉上,帶下對方的一隻耳墜子。

  事情是當日赴宴的人皆知的,可打掉耳墜的細情,非當事之人不能知曉。

  楚光王。

  那個曾懷疑過她性別的人,是她的堂伯父楚光王宣戩。

  這時聶氏女接著道:「殿下若是想起了,家主有句話:『長公主本該是大長公主,堂侄兒也不妨做個親侄兒。』」

  「呵。」宣明珠笑出一聲,義甲下的指尖輕顫了一下。

  這句雲遮霧罩的話旁人聽不懂,她卻是門兒清的。

  當今天子未及冠,未立後,更無子,便給了宗室某些野心家鑽空子的機會——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本想釣條大魚,竟釣出了一條老蛟。

  指尖顫抖,不是嚇的,是興奮的。

  楚光王這一支向來低調,除了魏國夫人當年鬧出的那樁事,這些年基本屬於蟄隱狀態。

  宣戩的長孫,那個比她還年長十歲的所謂堂侄兒,宣含弼,她幾乎沒有什麼太多的印象。此時這層窗戶紙捅破了,宣明珠才猛然想起,宣含弼娶的,正是門下省江閣老的女兒。

  好,好,處處低調,處處處心積慮。先帝無旁子,當今也無子,如果宣長賜廢,便要從宗室中選擇繼任之主,那將是一場難以想像的明暗博弈與腥風血雨。

  宣含弼自然不是承祧的第一順位人,然而他背靠楚光王與江閣老兩大後台,未嘗沒有登頂的機會。

  所以楚光王想要拉攏她,因為人人皆知宣明珠與當今天子不合,就連「大長公主」的位分,也一直延壓不晉,只留「昭樂長公主」的封號。

  在司天台一事中,皇帝還曾表露過將這個封號也褫去的心思。

  所以有那句,「長公主本該是大長公主」。

  楚光王的弦外之音是,如果她肯相助,到時候新帝登基,會將她當做親生姑母來奉養。

  所以有那句,「堂侄兒也可做個親侄兒。」

  哦,如果真能成事,那個當年被她賞了一巴掌的堂嫂,魏國夫人,可就榮登大晉朝的太后寶座了。

  宣明珠壓住狂跳的心緒,從容端起茶盞,不輕不淡地睃了聶氏一眼:

  「貴主人好算計呀,由頭到尾,本宮沒從你嘴裡聽到一句明明白白點名道姓的話,這是要本宮靠著心照不宣去猜了?倘若,此事生變呢,你主子便會矢口否認——這便是他的誠意?」

  聶氏女道,「主子說,事關於身家性命,不得不處處謹慎,長公主定能體諒。」

  瓷盞在髹漆小几上一撂,金震玉響,上首聲音轉冷,「本宮又怎知,你不是別有用心之人派來信口雌黃的!」

  聶女聞言,驀然抬臂。

  迎宵在她動作的瞬間擋身在長公主面前,卻沒想到聶氏抬手扯開了自己的衣領。

  只見在她細瘦的肩頭上,有一款鮮紅的方印。

  細看,那印上有「永固維城」的字樣,正是穆帝封楚光王時,頒賜給這個皇兒的。再細看,便會發現那肉皮上的紅色不是硃砂,而是用錐針一針一針挑出來的。

  「不錯……」宣明珠片刻失神的功夫,忽一股刺鼻的酸味襲來,聶氏迅雷不及掩耳地抬手覆住肩頭一抹,竟不知手心裡藏了什麼,肩上的紅印與手掌皮膚瞬間腐爛一片。

  饒是宣明珠也忍不住長身而起。

  她駭然瞪視那張眉頭都沒皺一下的石像般的面龐。

  老狐狸,的確是個老狐狸!先以信物保證她確認了他的身份,將話傳到,再將這唯一的把柄也毀去。

  縱然她有心揭發,也無法證明楚光王的人來找過她。

  因這唯一的證人——宣明珠冷冷俯視聶氏女,「本宮往日聽說,死士的口中時刻藏著毒藥,當真的麼?」

  聶氏放下血肉模糊的手,慘然一笑,「主人的話已傳到。小人微不足道,不配做殿下的籌碼,殿下若想留下小人,只會得到一具屍體。」說罷便要咬牙。

  這一回迎宵及時鉗住了她的下巴。宣明珠豎眉輕喝:

  「罷了!人人一條命,誰也不必急著找死。放,本宮必然不能放你,本宮亦不費那功夫翹你的嘴。你身懷妙絕劍道,必也是下過苦功夫,世上無人惜你,你自己便不覺得有丁點的可惜?沒準兒,哪日本宮起興,還想再瞧瞧呢。迎宵,將人帶下去看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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