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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鏘鏘言容,隱約有其父三分風采。

  宣明珠仿佛又見當年在御屏風後,偷看到的那個應對殿試瀟灑如流的探花郎。

  當日少年比之今日少年,少幾分稚澀,多了幾分自如與清傲。

  終究已成過往了。

  她靜了半晌,點點頭,彎腰拉起長子,說豫兒你別怕,在他耳邊輕道了一句話。

  梅豫駭在當場。

  宣明珠嘆息一聲,將這樣的責任放在十三歲的少年肩頭,她實在很愧對他啊。

  「豫兒。」她將手掌落在長子的肩膀,和容叮嚀他,「以後治事多學學你父親,成家後多疼疼你媳婦。」

  梅豫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父親他……知道嗎?」

  宣明珠搖頭,淡笑著擺手,示意她不在意。

  兩行清淚自梅豫臉上滑落。

  繼而,他又猛地抹去淚,一躬到地:「孩兒謹記在心!」

  次日清早,在梅豫護送準備回揚州的祖母出京後,宣明珠穿蟒服,乘金輅,來到位於皇城端門外的司天台署衙。

  身前,是司天台建制三丈三尺高的觀星樓。

  身後,是五十年前晉明帝徵集天下銅鐵,所築起的高達一百零八尺的盤龍萬國天樞。

  浩蕩的日光直照而下,天樞柱身盤繞凌天的金龍與昭樂長公主身上須爪怒張的金蟒,交相輝映。

  宣明珠意態殊灑,眯眼轉了轉尾指上的赤金指環。

  目光所及處,北衙禁軍都尉林故歸率百騎獵獵而至,端的鐵蹄震地,甲光耀空。

  能入司天監供職的,自然是些捧羅盤翻黃曆的文士吏,乍見這個陣勢,還以為哪重天的魔星降世來滅他們口了呢!

  誰也鬧不清小小監台得罪了哪路高人,皆惴惴的縮在大門裡。

  林都尉下馬,介冑之士可不拜,他卻屈下左膝,向長公主雙手呈上魚符。

  「北衙三營騎軍、虎豹軍、催甲軍,盡為長公主殿下效命。殿下之令,無不遵從。」

  兵符之主點點頭,在金芒熠爍的通天勛柱下,漫然打個呵欠,「砸吧。」

  【二更】

  長公主帶人砸了司天台。

  晉朝自立國以降,崇尚君權神授,司天台的存在雖無鸞台鳳閣起眼,往大了說,也是一朝氣運之所在。

  結果建逾百年的觀星樓,就在北營軍蠻橫的長戈鐵蹄下轟然倒塌,成了一片廢墟。

  「長公主殿下息怒,萬事好說話,這犯天命的事萬萬做不得,砸不得呀!」

  司天台里一片鬼哭狼嚎。

  「天命,砸不得?」長公主檀唇輕莞,眼中激不起半點菸塵。

  當年她何嘗不是央求那幫千殺的奴才,說皇后娘娘的桃樹砍不得,又有誰聽她的了?她抬頭望了眼湛藍天穹,「我砸的就是天命。」

  「聽說華苗新死了?死得巧啊,他倒會避難,知道落在本宮手裡得不著好,早早趕去投胎了。」

  「長公主慎言!」

  在一群如喪考妣的欽天官中,一個身穿赭黃袍的長髯官員排眾而出,乃是司天監的副正方高秋。

  他面容頗有正氣,梗頸怒目:「司天台定曆法,通天命,多年來為了國朝的氣運殫精竭慮。長公主如此肆意妄為,是不將皇帝陛下放在眼裡,還是不將晉朝江山放在眼裡?若不收手,恐遭天遣!」

  軍衛橫戟圍出的步障外已聚集了無數百姓,聽到這番慷慨陳詞,不由對著廣場內的景象喁喁議論起來。

  有上了歲數的老人抬頭忡忡呢喃:「星樓塌,天神怒,恐會觸怒天上的仙人啊。」

  「放肆!」林故歸槍指方高秋厲喝一聲,只待長公主一個令下,便要上前將這不知好歹衝撞殿下的人給捆了。

  宣明珠卻搖搖頭,眼望方高秋慢悠悠道:「如今司天台是你管事?難得,還有如此骨鯁不畏死的人。」

  她輕聲一笑,帶出幾分嘲弄的意味,「只是本宮不解,收受後宮賂銀,借天象之說信口雌黃時,爾等怎不談天?與內黨勾聯,以煞星妨主傾軋人臣時,爾等可敢言命?如今老窩被端了,便大義凜然起來,好個新鮮。」

  高冠廣袍襯她一張芙蓉柳面,盈細的腰脊,被那襲肅穆的玄錦寬帶束住風情,透出一種雌雄莫辨的麗昳。

  她站在哪裡,哪裡便成一道風景。

  隨著曼曼話音,轟然起飛塵,觀星樓的最後一角飛檐也墜落在地。

  方高秋面色慘白。

  他見這幫匪子一般的軍兵非但沒有收手的意思,似乎還打算拆了三間兩架的衙門口,暗叫苦也,只期盼皇帝陛下得信,速速派羽林軍來救難。

  百姓在外圍越聚越多,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九門提督早趕來了,壓刀駐足在人群中,目光深邃地凝視廣台上風采耀華的女子。

  萬千鬚眉,也不及公主一怒。

  聞訊而至的京兆府尹親自領了兩隊兵,瞧見端門外一片沖天而起的飛煙揚霧,老京官的心肝脾肺一頓亂顫。

  待發現湊在人堆里悠哉游哉看熱鬧的言淮,這老頭兒都快哭了。

  「言世子,言將軍,言督司!您來了倒快些管管啊,今兒長公主究竟哪路氣不順了,究竟奉了誰的旨令?這樣下去,別要把天捅出個窟窿吧!」

  「呀,您老來了。」言淮無辜地攤開手,「大人也瞧見了,雖說你我麾下都有兵衛,都是錦衣壓刀,可北衙軍什麼實力?那是上京禁軍里的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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