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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還有許多的衷情想對她訴——

  他昨夜在廊下站了一宿,都在想應該怎樣與她重新開始;

  他聽說了外頭瘋傳的求子謠言,心中擔心不已,這才連忙趕回;

  他可以出面闢謠,當著天下人面前承認,皆因他過錯,長公主才要休夫。

  最重要的,他心中有她。

  宣明珠卻用一句話湮滅了他所有的腹稿,「她是你母親,又不是我母親,怎的出事也要賴在我頭上麼。」

  梅鶴庭倒退一步。

  他自知,沒有資格再要求她視梅家人一如從前,可親耳聽見她對待稱了七年婆母的態度,比不上方才對一個男寵的溫聲軟語,

  心裡還是如觸逆鱗一樣的疼。

  他往日倚仗過她多少的好,她今日手起刀落,一爿一爿都收割了回去。

  好。

  他微微仰起白而薄冷的喉頸,如同將自己脆弱的命門露出。

  胸膛前傾,從懷中取出一隻朱錦盒,輕輕放上她的掌心。

  「你百般對我都好,是你應當,是我應得。」

  那兩隻幽深的瞳仁仿佛浸在一片血海中,「可否再給我一個機會,就一次,最後一次,梅長生決不負你。」

  別不要我。

  所有的低我都伏,所有的錯我都認。

  你別不要我。

  宣明珠很是奇怪,自己不過說了一句平常的話,怎似要了他命一樣?

  他不曾在意的東西,她一個人努力了七年,仍是無用。如今自己放下了,他為何反而糾纏上來。

  難道這樣子,就能修成正果麼。

  只不過又一段孽緣罷了。

  這溫湯浴室呆久了令人憋悶,她隨手輕撥,收藏著二人結髮的小朱盒便掉在地磚上。

  骨碌碌不安分地滾了幾圈,又恰巧落到宣明珠腳邊。

  梅鶴庭慟然失色,俯身要拾,宣明珠先他一步隨意抬起腳尖,給撥進了湯池子裡。

  「汩」地一聲響,她眼皮沒眨一下,神色帶著終於解決掉累贅的松泛,「水濡火爇煙消,再好不過了。」

  長公主整衣走出淨室。

  留下一個怔忪的影,在溫泉池畔,目光雪寒地久久盯著那片霧氣薰騰。

  良久,沉寂的淨室中忽傳出「噗通」一聲水響。

  第24章 .-蟒服加身砸天命(名場面)

  那日從長公主府出來後,梅鶴庭便染了風寒。

  無處可歸,刑部又盯著華苗新的案子追得急,大理少卿徹底住在了大理寺。忙起來藥食延宕不得作養,沒兩日嗓子也啞了,仍抓著公務晝夜忙碌不休。

  便似要將時間填得滿滿當當,不留一絲縫隙思考其他。

  稽辦華苗新之案的同時,他不忘將那些造謠長公主因無子被休棄的人捉拿示眾,白身的立枷,有官身的便按律貶黜。

  梅少卿辦事習慣中規中矩,罕有如此手段雷霆的時候,衙門口一排枷籠站滿了,哀嚎聲十分引人側目。

  一來二去,眾人便曉了,長公主與梅駙馬離昏的緣由,滿不是風傳的那麼回事兒。

  大理寺的同僚經歷過真佛發火,沒人敢再亂添口舌。大理卿崔錦衣也由他,把外頭流傳出的「苛刑」之談壓了下去,關懷梅鶴庭住宅找妥了沒有,說有需要的話他可幫忙。

  梅鶴庭婉謝。

  並非囊中羞澀置不下一處宅院,只是在洛陽,除了永興坊的那處府邸,無地可以為家。

  表面上,梅鶴庭依舊冷靜,蘊藉,高效,好像又變回從前那水火不侵,不為任何風物移情的梅少卿。

  只有姜瑾知道不是如此。

  那日過去後,他跟著公子又去過公主府幾回,然而每次連門都進不去便被拒了。

  長公主這回,是真下了狠心。

  每次鎩羽而返,姜瑾都感覺公子眼中的霾色更深了一層。

  奈何自縛的蠶繭。

  誰都勸不得。

  梅鶴庭的眼神越是沉靜,姜瑾心裡頭就越發慌。

  那種無聲的壓抑就好比,他眼底有兩座壓著頂的大山,峰頂還有雷公壓著,雷公手裡還有鍥錘壓著,每向下錘擊一回,那山便沉陷一寸。

  若有一日山峰完全沉入深淵,姜瑾右眼皮猛跳,總覺得要出回大事。

  ……

  與這頭的一潭死水不同,宣明珠耳根得了清淨,日子過得很愜意。

  無事便去尋楊娘子小酌一杯,或招個戲班聽聽戲,一時想起了,再問一問張浹年的腿傷養得怎麼樣。

  有些人心眼不大,力氣不小,一腳下去便踢裂了骨頭。宣明珠瞧那孩子細腳伶仃的,不好人到她手裡沒幾日,就無故磋磨死了。

  廚下得了長公主的令兒,搭配著三餐給新入府的小郎君進補,未多久便作養得白潤了一圈。

  宣明珠莫名產生一種養兔子的心情,倒怪新鮮的。

  只是寶鴉想爹爹,烏眉耷眼地趴在娘親膝上問:

  「阿爹什麼時候辦完差事呀?祖母送我的翻泥人,梅大耍得一點也不好,笨笨的,我想讓阿爹陪我玩兒。」

  哪裡是梅豫手笨,這位公子哥兒玩樂的心竅,只怕要甩他老子幾條街,只不過寶鴉粘她爹爹而已。

  宣明珠心生不忍,輕輕將寶鴉抱在懷裡,眼中浮出溫暖的明光:

  「爹爹這陣子忙,今日娘先陪寶鴉翻泥人好不好呢?等爹爹……回來,你便鬧著他騎大馬,專程陪寶鴉玩盡興了才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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