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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太后故去得早,宣長賜在東宮時,與這位行止無忌的大姑姑最親近,說是被她一手帶大的也不為過。

  他怎麼可能因一個隔著血緣的四皇叔,就與姑姑交惡呢。

  當年四皇叔叛亂是真,大姑姑想保四皇叔也是真,他二人不和卻是假。

  只因內閣三省的長令皆是積年的閣老,權勢深固,謀國老成,先帝彌留時拉著他的手叮囑,老臣未必有不臣之心,難免有挾少主之意,為君須警。

  皇姑姑也說,他十四歲御極根基太淺,說不得被權奸蒙蔽。於是想出這「疑詔詭使」之策,姑姑自己做個惡人,裝作與他不甚親近的模樣。

  一來,若有對新帝心存異思的王室公卿,私下與長公主暗示聯合,那麼便可揪出不臣之人;二來,他們一明一暗,互相做戲配合,也可將朝臣的動作觀察得更為洞明,遇事隨機而變。

  只是太過委屈了皇姑母。

  「殿下,陛下一片拳拳孝心,是擔心您呢。」

  泓兒輕聲緩頰,「奴婢聽迎宵姐姐說,陛下一得知此事,寢食難安,假借淑太皇太妃生病的消息,在宮門外張貼皇榜廣召天下名醫。殿下請寬心,有陛下福澤庇佑,這病必然會好的。」

  宣明珠今日正是為此而來,那些在野的醫士如今被召集到宮中,自然不是為淑太妃診病,而是她。

  對於皇帝的這片真情厚意,宣明珠心下寬慰,不多客套,先行往鍾毓宮去,出門時不忘作出含怒之色。

  皇帝同時在殿內砸了幾個茶盅,間隔一刻再到鍾毓宮探望太妃。做戲做全套嘛。

  知曉他二人真實關係的人不多,除去皇帝與長公主各自的心腹,淑太皇太妃便算一位。

  後來又多了個梅鶴庭知情。

  若非皇姑姑定計時他就在場,皇帝都要以為這個隱時待變的計謀,是出自梅鶴庭之手。

  只因梅鶴庭入翰林後當過他一年的少傅,為他講授的第一篇經策,便是《韓非子·內儲七術》。

  少時他常隨皇祖參加宮宴、出入翰林,見過那麼多青年才俊,比來比去,好像也只有梅少傅,如圭如璋,配得起舉世最珍貴的一顆明珠。

  「怎會變成這樣呢。」年輕天子憂愁地嘆息。

  不說別的,梅駙馬好像至今還不知長公主患病,換作是他,也要寒心。

  *

  皇帝來到鍾毓宮粹華殿,數十位民間醫士正候在殿外,見到陛下大駕,惕然跪拜天顏。

  天子十分隨和地讓眾人平身,許諾誰若能治好太后太妃病症,有千金賞賜。

  殿中正堂落下了數重繚綾青幔,影綽不見人影,一隻覆了白紗巾的手腕露在外頭。

  帳前設有一把太師椅,一位頭戴方折巾,面白無須的中年郎中正為貴人專心號脈。

  皇帝放輕腳步,阻止了郎中起身行禮,示意他繼續看診。

  忍耐了一會,他到底沉不住氣地問:「朕的皇……太皇太妃這『血枯症』能治好嗎?」

  什麼?血枯症?!

  正在把脈的范陽城名醫暗吃一驚。

  貴人的脈象分明為血虛肝亢,服兩劑藥便可調理過來——何來的血枯症一說?

  這位余姓郎中心思急轉,想是宮廷御醫下的診斷,那麼……便是自己醫術不精沒診出來?

  為保周全,他斗膽詢問貴人娘娘正在服用的藥方,接在手內覽過,果然是緩解血枯症的方子。

  這張方子若被無病之人服用,日積月累反而會吐血成癆病,到時便連神仙也難救了。

  由此可見,貴人娘娘的確是身患重症啊,那血枯症與血虛肝陽原有些近似,坊間得此病者罕有,他接觸的病例不多,一時沒診治出來,也是有的。

  余郎中不由冷汗浹背,幸好方才沒有亂說話,不然可就是掉腦袋的罪過。

  他起身向皇帝與簾帳方向深躬,慚愧搖頭道:「草民無能,請陛下恕罪。」

  皇帝心裡咯噔一下,不甘心,又請下一位醫士進來。

  正巧這名郎中認得名醫余清明,暗忖連余神醫都治不好的病,我如何能治?

  等他忐忑地號過脈象後,發現只是氣血不足之症,尋常開個方子便可。

  然而若真如此簡單,余清明豈會不治?他越想越覺得其中有事,於是故作為難之色,搖了搖頭,告罪而退。

  接二連三,這些揭榜的郎中,要麼怯於皇家威嚴,要麼被同行的神情所誤,要麼是發現帷帳中的貴人露出帕子的指尖,玉柔雪白,哪裡像太皇太妃的年齡?便胡亂猜想這莫不是一樁宮闈秘辛?不敢摻和,紛紛都說治不了。

  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待最後一位醫士也請罪離去,皇帝終於按捺不住,抬腳踹翻太師椅。

  「應徵的都是庸醫不成!再給朕去找,朕就不信普天之下無人治得!」

  「皇帝。」

  宣明珠挑開青紗簾幔,溫和地看著他,「姑姑早就知道了。」

  當年父皇為母后治病的陣勢又如何,也曾張皇榜,也曾尋奇藥,可母后還是離她而去了。

  她之所以同意興師動眾地貼出這張皇榜,一則為全皇帝的孝心,二則,也是她自己抱有的最後一點希望。

  若是能活,誰願意死。

  她最捨不得小寶鴉了。

  現下,終於不必寄希望於虛妄。

  「記得淑娘娘那邊,說的是我求醫為了調理身體再得子嗣,覺得難為情,才借了她的名頭。萬莫走漏了風聲,驚到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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