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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宵如墜冰窟。

  長公主在為自己備棺。

  迎宵是暗衛,不同於泓兒和澄兒她們在內宅貼身侍候的,不禁疑惑:駙馬在何處?

  此時最應陪在長公主身邊,給予殿下依靠和安慰的人,不正是駙馬爺嗎。平素駙馬慣做甩手掌柜也罷了,可如今……他如何忍心讓長公主獨自經手此事?

  迎宵越想越替殿下不值,若非長公主讓她下去準備車輿,只怕就要灑淚當場。

  宣明珠倒沒想那麼多。

  好時有好時的活法,將死有將死的過法,她還沒入土呢,總不能先叫病魔嚇死了不是。

  小寶鴉聽過那麼多志怪故事,其中有一個最為離譜。

  說一個病入膏肓的秀才,決心在死前做成十件一直想做,卻未來得及做的事。結果中途遇到一位老神仙,不但治好了病,最後還修道成了仙人。

  當時聽寶貝閨女奶聲奶氣地給她學舌,宣明珠著實開懷了好一陣子。

  這兩日這個故事一直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訪道成仙她不指望,這臨終十事,倒要好生思量思量。

  七年一覺黃粱夢,一朝夢醒,餘下的每時每刻。

  自當及時行樂。

  *

  開在城南興化里的宜春樂坊,曲子新穎樂伶水靈,頗受達官貴人的青睞。

  此間坊主更是個奇人,前身為翰林院楊大學士楊素的千金,因家道變故,淪落紅塵。

  少有人知,她與昭樂長公主是總角莫逆的交情。

  當年楊家受先永德太子中毒案連坐,楊府男丁皆配嶺南為城奴,女眷則發在教坊司成了官奴婢。

  後來幾乎靠長公主的一己執意,不惜背上後宮干政的惡聲,多方調查才尋找到證據為楊家平反。

  看盡世態炎涼的楊小姐踏出教坊司大門後,卻死活不願脫奴籍從良,說甚麼,「我便要以此考驗男子心性,若有哪位郎君不在意奴家出身,我寧自備妝奩嫁與此人。

  眾人嘖舌不已,宣明珠道是扯淡。

  她知道這不過是楊珂芝不想嫁人的藉口,卻也有一妙用——成了許多薄情男子的照妖鏡。

  懸掛霧紫描金紗帷的厭翟車停在樂坊門前,一位唇如朱丹,發挽鳳髻的妙齡女郎扶著侍婢手背,搴裳而下。

  她身上那件殷桃紅的曳霧綃褶襉裙在陽光下五彩瀲灩,非但不艷俗,反為主人渡染一身華彩貴氣,令來往行人不敢直視。

  路人紛紛猜測,許是哪家貴人內眷出行,又何以來這男人尋歡地界?

  宣明珠何曾在意旁人議論,目不旁視。至於天子令她閉門思過的敕旨——真當昭樂長公主修身養性這些年,就是好擺弄的了?

  彩漆雕梁的牌樓下,宣明珠漆瞳微縮,望向那塊久違的額匾。

  「宜春」二字,還是她親題。

  替好友昭雪那日她豪氣地說,你想開樂坊就開樂坊,哪個敢嚼舌,本宮剪了它湊出一桌子,給你送來做賀禮!

  吵掰那日楊珂芝說,你這糊塗蛋為一個男人就不登我這個門,好,怕惹閒話就一輩子別來!

  當時宣明珠愧疚難當,低頭狠狠噙著淚,卻不曾讓步。

  她道,「鶴庭在翰林,經不起攻訐。除非我與他分道揚鑣,絕不再來……請小芝姐多多保重。」

  多年之後,宣明珠站在這座牌樓底下。

  一個年輕女郎趨步自樂坊中迎出,長公主掩住悵惘神色,只見女子上身穿著一件束袖的松花紗襦,由一條鞶帶扎在腰裡,下頭一條墨青地灑腿褲子,腳踩一雙小鹿皮靴,來到牌樓下叉手見禮。

  姑娘打扮得利索,話也說得爽利:「小人恭迎殿下。先前接到殿下的貴帖兒,敝坊主道柴門有幸,本當奉箕帚相迎,只是我們坊主近日身體不適,不宜見客。」

  宣明珠已瞥見門扇後那一片翠色的裙角。

  她眉間閃過一片黯然,轉了轉小拇指上的翡翠戒指,故意笑道:「什麼奉箕相迎,怕不是想拿著掃帚攆我吧?她不見我,我就立地不走了,你不妨去問問你主家,從小到大,她何時耍賴贏過我?」

  話音方落,一道人影颳風似的出了小樓。

  來到宣明珠面前,劈頭便道:「殿下幾尺厚的臉皮?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小芝姐姐。」

  宣明珠紅著眼開口,輕喚她兒時的暱稱。

  第4章 .~「荒唐,殿下置氣也要有個分寸。」……

  楊珂芝注視著和記憶中幾乎沒變的那張臉,神情幾經變化,雙眼也閃出水光來。

  「作大死的……」嘴裡仍是不饒人,「要麼好幾年不露面,一來就青天白日恁大陣仗,生怕別人不曉得長公主學壞怎麼著?」

  聽她猶肯罵自己,宣明珠鬆了一口氣,同時心口窩頂上一種澀澀的疼。

  她鼻子發酸地挽住火冒三丈的老闆娘,「你我少年時,被我那些個沒正事的親王叔伯往教坊司里領的還少麼,賞舞聽曲而已,有甚了不得。

  「姐姐別罵了,昭樂心裡疼。」

  她安靜地抿唇,朝昔日的密友嬌然一笑,楊珂芝心底最後的那點火氣便也熄了,咬齒道了聲冤家。

  樂坊中的裝潢古韻盎然,又不乏從西市淘弄來的胡風物件。

  譬如一樓圍屏間鋪著一方旋紋波斯毯,幾名赤足的舞伶正在上面練軟功。其中有個新來的胡姬,栗發高鼻,面覆紅紗,腰肢若秋藥拂風,別有一番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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