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以假亂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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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澄碧,纖雲不染,和煦的陽光如薄紗般籠罩著大地,溫暖而不灼人,如此晴朗甚好的天氣已持續了三五日。

  空氣中蕩漾著絲絲暖意,宛若慰藉萬物的溫床般,使人倍感愉悅,微風夾雜著沁人心脾的花香,徐徐吹過,輕撫著庭下少女粉嫩的面頰。

  墨魚坐在院中的長椅上,正神情專注地縫補著手裡的宮裝,密密麻麻的針腳足以見出她純熟的手藝,以及日積月累的女紅經驗。

  只是不同於皇宮一貫的華麗富貴,墨魚手中的衣物雖然乾淨,但在樣式和布料上卻稍顯遜色,一看便知其主人的身份地位不高,吃穿用度只能算是妃嬪中最末等的。

  的確,自從墨魚入宮以來,她便被安排在西六宮之一的長春宮中服侍蘇答應,一直未再有過調動。而蘇答應,不僅位分低微,就連侍寢都不曾有過一次,是個深宮中的可憐人。

  對於宮女們來說,服侍不同的主子,待遇也自然不盡相同,若是能在高位娘娘們手下做事,平日裡的賞賜便比其他人多了不知幾倍,而且還可以依仗主子的勢力,在宮中行事也更方便些。

  不過與別人不一樣,墨魚並不是很在乎主子的位分,比起身份和恩寵,她倒是更在意主子的品德,蘇答應雖然只是個不受寵愛的末等妃嬪,但心地和品性卻是一等一的好,使得墨魚很是敬佩,無心於另擇良木。

  長春宮原來是住著兩位后妃的,除了蘇答應之外,還有一個懋嬪娘娘,可是就在前些日子,懋嬪生了一場大病,沒過幾日便撒手人寰了。長春宮的太監宮女們本就不多,知道主位娘娘不在了,他們就都收拾東西去別的宮裡找差事了,這裡沒有生氣沒有恩寵,誰也不願再待下去。

  現在的長春宮,只剩下墨魚和重病在身的蘇答應,守得一片寂寞清冷。

  墨魚補好了蘇答應的宮裝,便搬來木凳至主子的床榻前與其聊天,在這諾大的深宮冷院內,從未體會過恩寵的日子好似冰凍三尺的潭水,只教人寒透了心,而長春宮的主僕二人,在這種絕望境地下相依為命,已經捱過了三年之久。

  「主子,今日覺得身子好些了嗎?」墨魚關切地詢問,看著蘇答應日漸消瘦的臉龐,她的心裡很是不安。

  「還好,別為我擔心。」蒼白無力的聲音。

  墨魚怎麼能不擔心呢?從剛進宮時的溫婉優雅,到現如今的瘦弱憔悴,蘇答應已然被宮裡的生活折磨成如此地步,年紀尚輕的她早就頑疾纏身,終日思苦。

  不管日子過得有多艱難,該來的麻煩總歸還是要來的,一想到今天是個什麼日子,墨魚就忍不住頭疼,她的臉上浮現出幾抹愁雲,繼而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那一會的賀春宴咱們還去嗎,前往交泰殿的路太長,奴婢怕您的身體吃不消。」

  蘇答應握住墨魚的手,憔悴的臉上露出難色,無奈地說:「這正是我為難之事,皇上最喜愛春天,很是在意這四年一度的賀春宴,已經下令後宮所有妃嬪皆不可缺席。我本就位份低下,若是再觸犯了龍顏,那咱們可就有性命之憂了。」

  官門女子不由己,宮中女人戀無門,蘇答應算是嘗盡其中苦辣滋味看破紅塵了,什麼錦衣玉食,什麼天子寵愛,無非就是一場陰謀與勢力的比拼而已。

  「墨魚,自我進宮那天你就跟在我身邊,服侍我照顧我始終如一,我很是感激你,也把你當作姐妹看待,咳咳。」蘇答應說到動情處,耐不住身子太弱猛地咳嗽了起來。

  墨魚趕緊遞上手帕,:「主子,注意身體。」

  「現如今,我有困難,能託付的人也只有你了,不知你肯不肯幫我。」

  墨魚不加思索地點了點頭,:「主子的事就是墨魚的事,只要奴婢做得到,定全力以赴,您只管開口就好。」

  「代替我去賀春宴。」蘇答應輕聲說道,氣若遊絲的樣子很是讓人心疼。「就我這身體,根本下不了床,更別說撐到交泰殿了,可要是缺席賀春宴,又必定會招皇上晦氣,給咱們惹上麻煩。」

  「這……這怎麼可以?主僕有別,奴婢怎敢冒名頂替以下犯上。」墨魚一驚,連忙搖頭,她只是一個小小宮女,從未做過任何僭越之事。

  「唉,是我強人所難了。」蘇答應向來善解人意,若不是實在沒有法子了,她也斷然不會出此下策。「也罷,我自己去也無妨。」

  雖說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但也的確有行得通的道理:在這後宮之中,人人都知道有個從未被臨幸過的蘇答應,不過大都是只聞其人而已,真正見過面的倒沒幾個,就連後宮之中的各位妃嬪也不曾見過這位長期報病深入簡出的小小答應。

  唯一一位和蘇答應有些交集的人,是住在長春宮的主位懋嬪,卻也在年初的時候薨了。

  就算以假亂真,也不見得會有什麼人識破。

  看著面前羸弱不堪的主子,墨魚實在於心不忍,她知道蘇答應的身子是勉強不來的,好不容易才熬過了一個難耐的冬天,哪還能再受的起如此大的折騰。

  墨魚深知,家已破雙親已亡的蘇答應早就無心於宮中的是非恩怨,她只願剩下為數不多的時日能夠安寧度過,不受宮闈紛擾。

  墨魚陷入了兩難之中,在心裡暗自糾結:頂替主子參加賀春宴,是以上犯下,若是被人發現就麻煩了;可若讓主子親自前去,更是萬萬不可。

  「咳咳……咳咳咳咳」。床榻上傳來一陣止不住的咳聲。

  墨魚心一橫,「主子別急,奴婢替您去。」

  交泰殿內,吉時已到。

  後宮各位妃嬪早已悉數落座,眾姐妹們個個身披綾羅頭戴繁飾,皆想在聖上面前一展芳華,卻不知這般爭奇鬥豔的場面反倒使皇上心煩,哪裡還會有心欣賞她們的美艷。

  「蘇公公,這都什麼時辰了,還不開場?」洪亮跋扈的男聲,從角落裡響起,迴蕩在原本安靜莊重的交泰殿內。

  說話之人正是誠郡王允祉,前不久因貪污而被將爵的他,對皇上頗有怨念,忍不住在宴會上表現了出來。

  「皇上,那邊還有一個空座位,肯定是哪位後宮小主未到,恕老奴無能,一時想不起是哪位小主。吉時馬上就要過去了,這可如何是好。」蘇公公小聲稟告道。

  「朕再三下令卻還有人敢缺席?真是大膽!先別管她了,你快主持賀春宴開始吧。」皇上微慍雙眉緊鎖,聲音低沉地吩咐道。

  「嗻」

  蘇公公清了清嗓子,想要宣布四年一度的慶典馬上開始,可偏偏此時,墨魚卻踩著一雙尺碼不合的旗鞋走了進來,歪歪扭扭的步態在大庭廣眾之下,顯得格外扎眼。

  「這是何人?」

  「面生的很,是哪位答應嗎」

  「真不懂規矩,現在才來,有她好看的」

  交泰殿內眾人不禁小聲議論起來,大家都很好奇,這個穿著素淨低眉順眼卻又敢珊珊來遲的後宮女子究竟是什麼人。

  「臣妾拜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墨魚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請了安,心裏面害怕得不得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九五至尊的天子,唯恐在禮數上出了差錯。

  皇上沒有吩咐就不許起身,更不能抬頭直視皇上的眼睛,見到其他妃嬪皆要作揖行禮,這是來之前蘇答應交代的話。

  「臣妾近幾日偶感風寒身體不適,故而來遲,還望皇上恕罪。」

  其實真正的原因,哪裡是什麼身體抱恙,還不是因為腳上這雙從沒穿過的旗鞋,一路歪歪扭扭磕磕絆絆,好不容易才在吉時之前趕了過來。

  墨魚低著頭,臉上泛起了大片的紅暈,手心也止不住地直出冷汗,要是有誰能湊近點的話,定會發現她因惶恐而不停顫抖的長睫毛,以及胸腔內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殿上之人沒有說話,空氣中帶著點緊張的味道。

  糟了,我忘給皇后娘娘請安了。墨魚猛地想起來殿上還坐著後宮之主,卻是被自己給忘在腦後了。

  「皇……皇后娘娘吉祥,臣妾來遲了,實在該死。」

  這時,皇上才終於點了點頭,面上的不悅也減了幾分。

  「起來吧,還是身子更重要些。」皇后開口說道,聲音聽起來既有溫和又不失威嚴,「本宮生來體弱,自然能理解你的苦衷,皇上仁慈,自然更不會因此責罰你,不礙事的。」

  「只怪本宮疏忽,年紀大了腦子也越發不靈光,竟一時想不起你來。」

  「這是臣妾的錯。」墨魚說出早已背熟的回話,「臣妾是住在長春宮的蘇答應,入宮之時便因身體欠佳而報病,未曾有福分給皇后娘娘請過安,所以娘娘才不不識得臣妾。」

  「哦?原來你就是蘇答應,宮中姐妹每次聚會遊園你都不能參加,沒想到今日倒是來了,身體可還好?」說話之人乃景仁宮主位熹妃,一襲明紅色金絲花紋旗裝襯出這位娘娘的氣勢,頭戴點翠鳳凰旗頭更能看出其地位尊貴。「若是有機會,多和姐妹們走動走動,免得大家都不識你。」

  「娘娘教誨,臣妾謹記。」

  「長春宮,莫不是懋嬪宮中?罷了罷了,你們宮裡向來多災病,等過些時日皇后安排一下,給長春宮祈個福,讓這一年好過些。」皇上終於發話,言語中不怒自威。

  「臣妾遵旨。」

  「回到你的座位去吧,今日是大吉之日,朕就不再怪罪你了。蘇培盛,主持賀春會開始吧。」

  「嗻」

  墨魚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進了肚子裡,:好在沒人識破,一會我只管乖乖坐著就好,不要過多說話,熬過這場大宴,就算完成任務了,主子也能安心太平。

  墨魚低著頭小步走至角落裡的空位,端端正正地做好,此時她心底的緊張已經緩解了不少,眼角的餘光倒是落在了當今聖上的身上。

  皇上端坐在大殿之上,傲視眾人,兩道彎眉之間透著一股難以名說的英氣,明亮的眸子幽深似谷,令人琢磨不透,更不敢輕易揣摩。

  早就聽說皇上相貌過人,氣宇不凡,如今一看,果真如此,真不愧是當朝天子。

  「呦,剛才走神愣是沒有瞧清楚。」

  突如其來的一句尖銳女聲,打破了殿內的宴會氣氛,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這不是長春宮的宮女墨魚嗎,怎麼坐在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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