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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閔紅玉笑道:“得啦,出得城去才算是事成了一半,還有一半,得咱們三人盡行走脫了,才算是真成了呢。”

  她駕駛著汽車直奔城關,遠遠看到關隘前置的鐵蒺藜,便略減了車速。將車窗上的玻璃搖下一半,伸出手來揮著一個綠色的派司,遠遠就衝著那哨卡的衛兵嚷:“快快開卡!城中混進來jian細放火,我奉司令之命令,出城去求助友軍!”

  那關卡上的哨兵早就聽到彈藥庫爆炸之聲,更兼看到城防司令部的屋子冒出滾滾濃煙。所以再不疑心有他,立時就搬開了鐵蒺藜,放他們揚長而去。

  記得

  出城之後是huáng土墊的大道,一直向東,閔紅玉將車開得飛快,西北苦旱,雖然時氣已經是早chūn,但滴雨未落,所以車後揚起的沙土,好似滾滾一條huáng龍。潘健遲回頭一看,只見關山如鐵,夕陽正照在城樓之上,斜暉殷紅,照得整座城樓都好似籠在火光中一般,那原是明代修建的城樓關隘,遜清年間又多次修整。雖然大漠戈壁,風煙萬里,可是遠遠望去,這一座城池似是格外巍峨。現在這巍峨的城樓漸漸從視野里退去,但他心裡緊繃呃那跟弦,卻是一直沒能放下來,於是回過頭來對閔紅玉說:“這裡往東幾百里皆是平原,無遮無攔的,易連慎的人只怕立時便要追上來。”

  閔紅玉咬牙道:“追便讓他追唄!來一個咱們拼一個,總不會叫他占了便宜去。”

  潘健遲是軍校畢業,深諳兵法,聽到她如此說,不禁微微搖了搖頭,說道:“若是有人接應咱們就好了……”

  他知道閔紅玉所作所為已經十分不易,不僅給自己遞了槍枝,更兼火燒彈藥庫,又騙開城門,如果說沒有內應,憑她一個弱女子,匹馬單槍,似乎有點難以置信,所以他才說了這麼一句話。

  閔紅玉慢悠悠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沒有同夥,你也別想套我的話。”

  潘健遲道:“你真是太多心了,大家如今都在一條船上,你的同夥就等於我的同夥,為什麼我還要套你的話?”

  閔紅玉笑了一聲:“大家在一條船上?不見得吧。”

  潘健遲不願再與她多費口舌之爭,只見易連愷神色萎頓,臉色煞白,上了車後歪在那裡一言不發,想必他難以支持,於是低聲問:“公子爺可是傷口疼?”

  易連愷微微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但他呼吸之聲短促沉重,潘健遲聽在耳里,知道他另有內傷,便是有醫有藥,也不便停下來讓他靜養。萬般無奈之下,只得脫下自己的大衣,墊在易連愷腦後,想讓他坐得舒服些。

  因為車開得太快,所以顛簸得甚是厲害。他們一路向西疾馳,看著西斜的太陽漸漸沉下去,大地泛起蒼涼的底色,天黑下來。

  黑下來路就更難走了,幸好北方的天空晴朗通透,天黑得發藍,像是瓷器的底子裡沉了水,隱隱透出潤色。一顆明亮的大星升起來,閔紅玉辨了辨天色,又繼續往前走。荒涼的平原上,只有他們這一部汽車。四下里沒有人家,路兩旁全是沙礫。這時節連半根細糙都還沒有生,更覺得有一種荒蕪之意。汽車的車燈只能照見短短一段路程,這條路常年走的都是馬車,中間有兩條極深的大車車轍,而汽車走來,更是坎坷不平,顛簸得十分厲害。潘健遲倒還罷了,易連愷似乎jīng神支持不住,不一會兒便昏昏睡去。潘健遲yù要與閔紅玉換手開一會兒車,想讓她休息片刻。但接著依稀的星光,只見她雙目凝視著前方,全神貫注,嘴角緊緊抿起。她本來就穿著軍中制服,更顯得神qíng剛毅。潘健遲終於沒有開口相詢,這樣開車走了大半夜,閔紅玉終於將汽車停下來了。

  潘健遲本來就甚是擔心,於是問:“是不是沒有汽油了?”

  閔紅玉並不做聲,跳下車去,路邊有一個小坡,她爬到山坡上去,仰起頭來看滿天星斗。潘健遲這才知道她是迷失了方向。他見易連愷昏昏沉沉睡著,似乎暫時並無醒來的可能,於是也下車去,爬上那個土坡。

  西北夜寒,北風凜冽,他沒有穿大衣,被風一chuī,頓時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但仍是qiáng自忍耐。那土坡乃是沙礫堆積而成,走起來一步一滑,好容易到了坡頂,閔紅玉回頭看了看他,臉上並沒有什麼詫異之色,他於是問閔紅玉:“是要往北,還是要往南?”

  潘健遲仰頭看天,迅速地認出北斗七星,說:“走吧,我知道路了。”閔紅玉並不做聲,走下山坡往汽車走去,但不知怎麼腳下一滑,潘健遲見她一個趔趄,叫了聲“小心”!眼疾手快抓住她袖子,可是慣xing太大,閔紅玉還是摔倒在地,連帶他也差點摔了一跤。

  閔紅玉摔了這一跤,卻就勢坐在了沙礫上。潘長江本來想扶她起來,可是他也是差不多一整天滴水未進,更兼一路奔忙,只覺得筋疲力盡,拉了她一把沒有拉起來,gān脆也就勢坐在了沙礫上。

  閔紅玉裹緊了身上的棉衣,她穿的本是易連慎軍中服裝,又闊又大的huáng色棉衣,被腰間掛著彈袋的皮帶一勒,倒還有兩分英武之氣。她見潘健遲冷得不住呵氣,於是抓下頭上的棉帽遞給他。潘健遲搖頭,說道:“你戴著吧。”

  閔紅玉說道:“我戴著太大。”

  潘健遲明知道她是託辭,但是她的脾氣喜怒無常,只怕她又發怒,於是gān脆接過去。戴上之後果然暖和許多,閔紅玉說道:“其實你也是衝著那樣東西來的,是不是?”

  潘健遲不料她問出這句話來,怔了一怔,才答:“你難道不是?”

  閔紅玉像聽到什麼好笑的話語,輕輕地笑了笑:“既然大家志同道合,那麼不如去車後頭拎把槍,抵在易連愷的腦門子上,讓他把東西jiāo出來就是了。”

  潘健遲道:“你與公子爺相jiāo若久,難道還不明白他的脾氣?你看二公子嚴刑拷打,何曾問出來了一個字?這樣硬來是沒有用的。”

  閔紅玉笑道:“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知道東西不在我手裡的?”

  潘健遲也笑了笑,說道:“我早就說過,你拿的那樣絕不是你想要的東西。”

  閔紅玉道:“可是現在他人在我手裡,我想問出來,也是遲早的事qíng。”

  潘健遲冷冷地道:“不見得吧!”

  閔紅玉渾然不在意般,說:“我知道,論槍法我是比不過你。不過你也說過,現在咱們是在同一條船上,你若是現在將我殺了,也沒法子帶走易連愷。”

  潘健遲頷首:“不錯,你現在如果將我殺了,也沒法子帶走易連愷。”

  閔紅玉說:“那不如我們合作,真要找著東西的下落,一人一半好了。”

  潘健遲反問:“你有什麼法子問出東西的下落?”

  閔紅玉嘆了口氣,說道:“在這世上,我是沒法子讓易三公子告訴我,他到底把那樣要緊的東西放在了哪裡。不過我想如果有一個人來問,他還是肯說的。”

  潘健遲不動聲色,反問:“你是說秦桑?”

  閔紅玉點了點頭:“除了咱們三少奶奶,我想旁人不管是軟磨還是硬求,易連愷都不會說的。”

  潘健遲問:“你適才說的合作,到底是什麼意思?”

  閔紅玉說道:“咱們得讓易連愷見一見秦桑。”

  潘健遲吐出口氣,天氣寒冷,瞬間凝結成霜霧一般,他說道:“這裡相距昌鄴何止千里,要讓他們倆立時見上一見,談何容易。”

  閔紅玉說道:“這裡離昌鄴是挺遠的,可是要讓易連愷見一見秦桑,卻也不見得是什麼難事。”

  潘健遲聽她輕描淡寫地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不由得神色大變。閔紅玉輕笑一聲,說道:“潘公子,我看你對三少奶奶,也未必絕qíng。一聽到真正與她安危有關的事qíng,你的臉色都變了。”

  潘健遲問:“你到底把她怎麼樣了?”

  閔紅玉還是那種渾然不在乎的口氣:“也沒有怎麼樣。雖然當初我弄到了兩張船票,但我知道你八成不會跟著三少奶奶一起上船。三少奶奶和我可不一樣,她一個弱質女流,金枝玉葉,不像我這般胡打海摔慣了。我可不放心讓她一個人上船,真要出了什麼事,我哪裡擔當得起這個責任……”

  潘健遲聽她慢條斯理地說著,心下憂急如焚,可是表面上還是十分沉著,只問:“那她現在人在哪裡?”

  閔紅玉說道:“她現在人嘛,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只怕此時此刻,已經到了鎮寒關里。”

  潘健遲聽到這句話,急怒攻心,忍不住舉起手來狠狠給了閔紅玉一巴掌。閔紅玉沒防他會動手,雖然將臉一揚,但仍舊沒有避過去,只聽清脆的一記耳光,頓時臉頰上火辣辣生痛。潘健遲這一掌擊出,悔意頓生,見閔紅玉捂著臉站在那裡,連忙qiáng克怒氣,說道:“對不住。”

  “打也打了,有什麼對不住的。”閔紅玉竟然好似並沒有生氣,反倒笑了笑,“要說起來,你是第二個為她動手打我的男人。”

  潘健遲心亂如麻,可是此時此刻,又不能不順著她的話說下去。他憂心秦桑的安慰,只說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的計劃,不也正是你的計劃?”閔紅玉慢條斯理地說,“你不是勸說易連慎,假意讓你劫獄,帶走易連愷。然後從他口中誑出東西的下落?如果這招不成,就想法子跟高帥談換人。想那高帥深受大帥之恩,必然會用秦桑來jiāo換易連愷。你想的主意,你出的計劃,你對易連慎說出的那全盤大計,我都替你提前做到了,你為何卻惱羞成怒,竟然動手打人?”

  潘健遲沒想到她會將此事原原本本說得一清二楚,他心念極快,已經想到閔紅玉與易連慎早有舊qíng,原來他們兩個人也早就串通一氣,自己到底還是讓這個女人給騙了,她終究還是出賣了自己和易連愷。他說道:“原來你真的是和易連慎一夥的。”

  “你的心裡不定是在罵我吧。”閔紅玉又輕輕笑了一聲,“若不是易連慎默許,我哪裡來的本事,將槍帶進去給你?若不是易連慎默許,彈藥庫怎麼會起火?若不是易連慎默許,戒備森嚴的城頭關隘哪那麼容易闖出來?你不是說我有同夥嗎?我的同夥自然是易連慎。不過可不像你想的那樣,以為我是為了易連慎。易家的男人,個個都是薄qíng寡義,易連愷如此,易連慎亦是如此。眼下我是有用的時候,他自然會對我客客氣氣,等到我沒用的時候,可比一條狗都還不如呢。他這樣將計就計,當然正中我下懷,不也是,正中你下懷?難道你就一點兒也沒疑心嗎?難道你就覺得我一個人,可以有這潑天的本事,能把你們兩個接應出來?難道你一路上想的,是就這樣輕易走脫了嗎?你明明心裡早就疑惑,為何不說?難道你不也是將計就計,難道你不也是靜觀其變?你這個人呢,就是這樣不好,既想釣大魚,又想假冒正人君子,裝模作樣正襟危坐,真真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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