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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公子,事到如今,還覺得你的父親,不喜歡你嗎?」藍曦臣看了看臉色極差的忘機,生怕再不說話,忘機就要對江澄拔劍了。
江澄眼眶通紅,聲音沙啞,「澤蕪君什麼意思?」
「站在魏公子的角度,旁觀者清,你的阿娘平日裡雖然對你總是嚴厲責罵,從未有過半分好顏色,但遇到危險,卻是第一時間將你送走。對魏公子,卻是逼迫他用性命保護你的安危。江宗主亦是如此,你總說他不喜歡你,但是臨危之際,他留給你和魏公子的話,已經說明在他心裡,你這個兒子才是最重要的。」
江澄愣住了,整個人都懵在原地。
藍曦臣見狀嘆息,金光瑤在一旁想了想,也道,「江宗主,你還沒想明白?你看,你父親回蓮花塢前,對你說的是,你要好好的。但對魏公子說的是,『阿嬰,阿澄……你要多看顧』。魏公子也不過大了你幾天而已,卻前後被虞夫人和江老宗主將你託付給了他,這是多重的擔子?你有認真的想過嗎?還是……你不願意去想?」
二哥還是太溫柔了些,見到江澄神情恍惚,便不忍再問,但他卻看不得二哥苦惱,倒不如他來幫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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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順水而下。
不知過了多久,紫電才鬆了下來,化為一枚銀色的指環,戴在江澄手上。
兩個人喊了一路,嗓子早已嘶啞,鬆綁之後,一句話也沒說,往回駛去。
沒有船槳,便用手逆著水流劃往回劃。
用手劃了幾下,魏無羨的身子便微微一僵。
虞夫人說,抽他的這一頓能讓他一個月都好不了,可魏無羨此時卻覺得,除了被抽過的地方還是火辣辣、刺麻麻的疼,行動並無大礙。
虞夫人是討厭他,可是……也從未想過要害他。
魏無羨眼眶一熱,險些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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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懷桑感受著心底的酸澀,聽著魏無羨的心聲,不禁苦笑。
魏兄啊魏兄,你這是鑽人家套子裡去了。
他可以確信虞夫人下手的時候,確實沒有下重手,但當時虞紫鳶未必沒有做好最壞的打算。
再看看這個時候的江澄,若沒有魏無羨,只怕江澄凶多吉少。
虞夫人畢竟是看著魏無羨長大的,哪怕她再不喜魏無羨,只怕也無法否認魏無羨的優秀,在絕境之下,魏無羨活下來的機率比江澄要大多了,把魏無羨安排在江澄身邊無異於給江澄上了一道安全鎖。
只要這把鎖還在,江澄就不會出事。
聶懷桑想不出到底虞紫鳶為什麼要手下留情,但當時的情況,畢竟大敵再側,虞紫鳶暴怒打王靈嬌的時候,脫口而出打狗也要看主人這種話,想來……多是因為被逼迫打魏無羨,虞紫鳶是那麼聽話的人嗎?
若是,虞紫鳶也不會翻臉了。
總之,往事不可追,事實就是,魏兄因為虞紫鳶的一時手下留情,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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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卯著一股瀕死般的勁兒,拼命地劃。
一個多時辰後,終於徒手把船劃回了蓮花塢。
此時已是深夜。
蓮花塢大門緊閉,大門之外,燈火通明。
粼粼的水面上流動著碎裂的月光,還有幾十盞做成九瓣蓮的大花燈,靜靜地漂浮在碼頭邊。
一切都和以往一樣。
可就是因為和以往都一樣,才更讓人心中不安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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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無之境,一片靜謐。
都知道這個時候的蓮花塢,怕是已經被血洗了。
所以才會這樣安靜。
江澄再次忍不住哭了起來,自從做了宗主,他總要強迫自己強大起來,不能哭,不能軟弱。
可是……要再次親眼看見橫屍遍地的蓮花塢,他要如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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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遠遠地劃到湖心便停住了,泊在水中,心臟怦怦狂跳。
竟然都不敢靠近碼頭、不敢衝上岸去看個究竟、看看裡面到底是怎樣的情形。
江澄眼含熱淚,雙手雙腿都在哆嗦。
半晌,魏無羨道:「……先不要從門進去。」
江澄胡亂點了點頭。
兩人悄無聲息地把船劃到了湖的另一邊。
那邊有一棵老柳樹,根在岸邊的泥土裡,粗壯的樹幹斜著生長,橫在湖面上,柳枝都垂入了水中。
以往蓮花塢的少年們常常順著這棵柳樹的樹幹一直走到它的樹頂,坐在那裡釣魚。
兩人把船停在這棵老柳的垂須之後,借著夜色和柳枝的掩護上了岸。
魏無羨往常是翻慣了牆的,他拽住江澄,低聲道:「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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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危之際,才更能看出一個人的能力,江宗主可謂是當代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但跟魏兄比起來,還是差了一些。」聶懷桑忍不住喟嘆道,聲音不大不小,但江澄絕對能聽到聶懷桑的感嘆。
果不其然,江澄的身子都僵住了。
他這輩子最不喜歡聽的,就是他不如魏無羨。
江厭離見狀,頗為心累的看著弟弟,「阿澄,不要再想了,你是你,阿羨是阿羨。」
「呵……」江澄咧咧嘴,笑得比哭還難看,「可我確實不如魏無羨。」
從魏無羨的角度看自己,江澄才看出來自己跟魏無羨的差距。
他自問能力不輸給魏無羨,但是……他在心性上果然是不及魏無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