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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上午到日落,嵐月頹喪了一天,歸根結底,就是覺得沒臉回去見她師父。

  自己引以為榮的禁術,在不知不覺中被師父破除了,也就是說,她和將離最後一點聯繫都沒有了,那接下來,該以什麼理由支撐自己,回到將離身邊,繼續和他在一起?

  嵐月糾結著,壓根沒有意識到,不遠處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盯著她。

  *

  「師祖,弟子吃飽了,可否先行離開,溫習劍法?」宮殿這邊,萬師慈起身,囁嚅著問將離。

  其實這會已經快到正午了,將離就這麼坐在原地,沉默了幾個時辰。

  他坐得住,萬師慈早就坐不住了。

  看到嵐月離開時,滿臉不愉悅的表情,他不敢問,也不敢惹師祖生氣,就這麼靜靜地陪著將離坐了一上午。

  「你去吧。」將離道,「回頭我教你些新的劍法。」

  萬師慈當然高興,可他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因為眼前這位師祖看上去不太高興,所以他識趣地溜走了。

  將離仍在思考嵐月的話。

  低估他了,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果然很失望吧。

  曾經引以為豪的師父,卸下偽裝之後,原來是這樣一副模樣,換做他人,也無法承受這種落差。

  有時候,將離也懷疑自己,好像身體裡面住著一隻惡魔,積蓄著難以想像的力量,若是不加以控制,朝夕之間,這隻惡魔便能顛覆掉世界。

  也許,失控是遲早的事情,就連現在,將離都能感受到體內噴薄的力量,以及內心深處抑制不住的惡意。

  對嵐月來說,這個時候迷途知返,離開自己,不失為正確的選擇。

  萬師慈離開了一小會,諸葛鴻光來了,他穿一身鎧甲,腰間掛著劍,抱拳行禮。

  將離起身,拉回了思緒,他道,「何事?」

  諸葛鴻光道,「朝廷來了使臣,令我等開城投降,否則明日就要開戰。」

  司馬越敗走之後,沂縣,昌江,以及淮安等地,都對柏陽城虎視眈眈,諸葛家守城,雖是叛了司馬越,但也不曾向朝廷表示親近。

  權衡之後,朝廷下了通牒,逼迫諸葛氏繳械投降,否則四面圍戰,柏陽城肯定會慘敗。

  將離道,「無妨,明日,有我在。」

  諸葛鴻光是個急性子,將離這麼一句話,根本打發不了他,又道,「你明天打算怎麼做,需要我做什麼,準備什麼?」

  片刻,將離道,「有我一人,就足夠了。」

  他眼中已經有明顯的怒意了,諸葛鴻光再沒眼色,這時候也不敢再多說了,只得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將離師父了,柏陽城歷經千年風雨,若能免受戰火摧殘,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將離稍一點頭,離開了。

  萬師慈拿著桃木劍,正在溫習將離教他那套刺殺司馬越所用的劍法,一遍一遍,若覺得刺出去的動作不夠標準,他便反覆練習上百次,勤奮的勁兒,和當年的萬權一一模一樣。

  將離也不想一整天都板著臉,取出清廖劍,又教了他一套劍法。

  與之前那套劍法不同的是,這一套完全是承襲了萬權一平時所練的劍法,對於現在的萬師慈來說,再恰當不過了。

  連完劍,約莫黃昏時分,萬師慈興沖衝來找將離,發現他仍呆坐著,神色懨懨。

  萬師慈在窮人堆里打滾慣了,早就會看他人臉色,想起早上他與嵐月似乎吵了一架,兩人到現在還沒和好,便鼓起勇氣,小大人模樣地說,「師祖,我聽說,男人和女人吵架,都得男人去道歉。」

  將離稀奇了,道,「誰說的?」

  「我娘。」萬師慈道,「娘親經常後悔,她說,要是爹跟她道個歉就好了。」

  將離:「???」

  萬師慈皺著眉,眼神里一半是天真,一半是惆悵,正是他這個年紀對感情之事似懂非懂的象徵。

  將離:「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萬師慈撓頭,道,「哪一句?」

  「最後一句,模仿她當時說話的語氣。」

  萬師慈醞釀片刻,「要是你爹當時,跟我道個歉就好了。」

  將離:「你母親,提到你爹的次數多嗎?」

  萬師慈搖頭。

  將離若有所思,道,「你娘應該還住在青衣坊。」

  萬師慈點頭。

  將離:「你帶我去找她。」

  萬師慈一路上沉著臉,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從小打到都是跟娘一起生活的,他娘是個極度自律的女人,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孤身一人將他拉扯長大。

  每天天沒亮就開始幹活,種田,織布,洗衣做飯,既當爹又當娘,在萬師慈的印象里,他娘似乎從來沒有停下休息過。

  雨雪天氣,若實在出不了門,她也要翻出家裡的舊衣,拿出來縫縫補補,忙碌個不停。

  她也就這個時候會跟萬師慈說幾句話,但很少提到他的父親,每每提到,都是帶著埋怨和惡意。

  他反覆揣摩著母親那句話,忽然覺得脊背發涼。

  關於他那未曾謀面的父親,萬師慈有過無數種幻想,他喜歡聽大人們講故事,關於仙封開山掌門和他的七位弟子,關於萬權一當年的風光事跡,聽到後來弟子們互相殘殺,年紀輕輕的他,也會情不自禁地流下淚來。

  這些年來,很多人前來打聽消息,為的就是抓到殺害萬權一的兇手,將他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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