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暖玉搖頭道:“說是王侍講腿上的癰瘡破裂,如今生命垂危,坊間的大夫已經不肯開方子了,陛下已經遣太醫過去,娘子快去看看吧。”

  雲娘不由大驚,稍稍穩住心神,匆匆洗了一把臉,架著馬車迅速來到了王府。當下吳夫人等一眾女眷也顧不上避嫌,站在廊上淚如泉湧,都拿手絹捂著嘴,不敢哭出聲來。太醫沈世安進進出出,忙得滿頭是汗。

  雲娘拉住沈世安問:“情形如何了?”

  沈世安低聲道:“侍講的癰疽,如今已經內陷,且是最危險的虛陷。病人氣血大傷,脾氣不復,腎陽亦衰,遂至生化乏源,陰陽兩竭,便是華佗再生,怕也回天乏力了。”

  癰疽內陷最是危險,在古代乃“十有九死”之症,雲娘顧不上多問,與沈世安一起走入寢室,見王雱形神委頓的躺在床上,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氣息急促,舌苔淡紅。她凝神診完脈,低聲對沈世安道:“脈沉細且虛大無力,病人隨時會陷入昏迷厥脫,到時候恐怕連藥也餵不下去,還是早些用參麥散吧。”

  若不到最後緊要關頭,大夫是不輕易開參麥散的,沈世安沉吟片刻道:“罷了,也只好如此了。”

  好在王雱的牙關還可以撬得開,下人餵他服下參麥飲後,氣息似是平穩了一些,漸漸睡得沉了。眾人總算鬆了口氣,雲娘見王安石和吳夫人熬了半宿已是十分疲憊,輕聲勸道:“相公夫人還是回去休息一會兒吧。侍講此時已睡熟,可暫保無恙,只是身邊不能離了大夫,我在這裡守著就行。”

  吳夫人拭淚道:“多謝娘子了。”她看了呆呆站在那裡的丈夫一眼,嘆了口氣退出去。

  雲娘見王安石還是固執地站在那裡,忍不住提醒道:“相公歇歇吧。”

  王安石搖頭道:“雱兒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我的錯。若我今日不那麼呵斥他,他也不會那麼自責,導致癰疽內陷了。”

  雲娘沉默了,此情此景,她真是勸無可勸。

  僕役們勞累了一天,見王雱暫時無事,都各自去休息,沈世安也回府了,寢室內只剩下王安石、王雱和雲娘三個人。夜色越發深沉,唯有室內一燈如豆,搖搖欲滅。

  王安石突然低聲道:“雱兒七歲便已能文。我在鄞縣任職的時候,有客攜一獐一鹿同籠來訪,他問雱兒何者是鹿,何者是獐,雱兒思索一陣竟然回答:獐旁邊的是鹿,鹿旁邊的是獐。他從小便如此穎悟,我本對他寄予厚望,誰知上天竟然還是不肯庇佑,難道真的是我做錯了嗎?”

  雲娘轉過頭才發現,王安石已是淚流滿面。此時此刻,他不是與流俗作戰的拗相公,只是對愛子病情無能為力的父親。雲娘突然覺得一陣壓抑,提高了聲音道:“相公沒有錯,也許一切只是造化弄人罷了。”

  此時王雱呻吟一聲,悠悠醒轉,雲娘忙上前問:“侍講覺得怎樣?”

  王雱勉強笑道:“一時無礙,多謝娘子費心。”他艱難地起身望向父親:“兒子不孝,讓爹爹擔心了。”

  王安石忙上前道:“今日是爹爹言語過火了,你不用多想,養好身子最重要。”

  王雱拉住父親的衣袖低聲道:“兒子對不住爹爹,如今追悔莫及。在兒子心中,爹爹是品性高尚的完人。可這一回,兒子本想報復呂惠卿,卻把髒水潑在爹爹身上,讓爹爹無顏面對陛下,面對世人。兒子聰明一世,到頭來卻犯了這樣的錯誤,無論如何也不會原諒自己。”

  王安石心中大慟,顫聲道:“雱兒,你何必如此看不開,功名利祿、世人評議,爹爹早已不在乎,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爹爹便知足了。”

  王雱輕輕一笑道:“兒子知道,爹爹一直都留戀金陵的山水。若上天庇佑,兒子的病能好轉,便陪爹爹掛冠而去,與三二好友吟風弄月,從此悠遊林下,豈不妙哉?”

  王安石笑了:“好,宦海浮沉這麼多年,爹爹實在累了,便與你約好,從此一起委質山林、寄懷魚鳥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造化弄人啊 。

  第79章 扁舟長寄夢中身

  儘管雲娘等人用心療治,王雱的病情還是不可避免的惡化。終於在熙寧九年六月辭世。趙頊追贈其為左諫議大夫, 手詔命上王雱所撰論語、孟子義。這與其說是悼念死者, 不如說是安慰生者。王安石傷心絕望之餘,上表辭相。

  “臣志尚非高,才能無異。舊惟所學之迂闊, 難以趨時;因欲自屏於寬閒, 庶幾求志。惟聖人之時不可失, 而君子之義必有行。故當陛下即政之初, 輒慕昔賢際可之仕,越從鄉郡,歸直禁林。或因勸講而賜留,或以論思而請對。愚忠偶合,即知素願之獲申;睿聖日躋,更懼淺聞之難副。伏念臣久誤至恩,難圖報稱;過屍榮祿,易取災危。力憊矣而弗支, 氣喘焉而將蹶。窮閻掃軌, 斯為待盡之時;莫府建旄,豈曰養疴之地?所懼曠廢之責, 敢辭逋慢之誅。伏望陛下照以末光,遂其微請。使壇陸之鳥,無眩視之悲;濠梁之魚,有從容之樂。庶蒙瘳復,更誓糜捐。臣無任。”

  趙頊看完王安石的辭表, 突然覺得心中一陣煩躁,起身對閻守懃道:“傳旨,通進銀台司不准再收王相公的辭表。令王珪去府上勸進。”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