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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娘一行人來到陝西路的府治長安,發現這裡比數年前更荒涼了。自仁宗以來,朝廷在西北用兵,並有科役,民戶早就沒有積蓄,再加上今春的旱災,百姓向東逃荒,城內早就十室九空,唐時長安城繁盛的景象,早就一去不復返。城內稍有商業氣息的,也就是西關一片了,然而糧店早就關了個乾淨,雲娘打聽糧價,小麥已經賣到了每斗三百文,忍不住倒抽了口氣。

  他們來到驛館住下,感到飢腸轆轆,招呼館吏備些膳食,館吏苦笑道:“長安眼下的情形列位也是知道的,便是官驛也沒什麼像樣的吃食招待了。僅有的幾斤羊肉前幾日就用完,只剩下些黑饃了,還得防著災民搶去。列位勉強用些填飽肚子,我再去出去尋些雞子來。”

  那黑饃不知存放了多少時日了,又粗又澀,眾人勉強吃了一些,沈括苦笑道:“七百料錢何日富,半斤羊肉幾時肥?當此大災之年,我們的待遇,卻連三班奉職也比不上了。”

  眾人正在感慨,卻聽得後院一陣騷亂。雲娘細問緣故,館吏嘆道:“是前日剛住進來的一位客人,昨夜像是水土不服,有些水泄,今日索性起不了身了。想是痛得難忍,竟在屋裡打起滾來。說不得,小的還得出門去請大夫。只是眼下這情形,卻叫我去那裡尋?”

  雲娘與沈括忙起道:“你且不用出去,我們先看看。”

  二人來到病人的住所,那人年紀約三十餘歲,此時臉上發青,倒在地上只是呻吟,後來想是痛苦極了。索性向後一倒昏迷過去。沈括摸了摸他的手足,冰冷得厲害。雲娘上前診了脈,皺眉道:“不好,這是霍亂,又名勾腳沙。”

  霍亂是會過人的,沈括頗感頭大,問館吏道:“長安城內還有得這種病的人嗎?”

  館吏嘆道:“西關一帶有些百姓確實有此病症,不過人數並不算多,此人想是在那裡傳染上的。”他驚恐地問:“如今卻要怎麼辦,我們不會都傳染上吧。”

  雲娘沉聲道:“小心一些應該無妨。你去找些生石灰,把此人的糞便全部淹埋,另外囑咐大家,一定不要喝生水。”

  館吏忙答應著下去準備了。雲娘隨手取出一枚青銅錢,又在院子裡揀了一把麻秸,沈括會意問道:“娘子這是準備刮痧嗎?”

  雲娘點頭,顧不上跟他多說,便連刮帶打起來,直弄得那人周身紫爛渾青,打出一身的黑紫包來,他的手腳才漸漸熱過來,雲娘對僕從分咐道:“你去煮一鍋綠豆湯。另外我說一個方子,你記下趕快去抓藥。”

  卻見她低聲道:“牛黃四分,冰片六分,麝香六分,蟾酥一錢,火硝三錢,滑石四錢,煅石膏二兩,讓店家碾成細末,越細越好。”

  沈括卻從沒聽說過這個方子,好奇問出自何處,雲娘不便告知是自己前世得來的偏方,只得說是從一名老軍醫那裡學來的。藥配好後,雲娘拿了些粉末,吹入那人口鼻之中,又餵了那人幾口滾燙的綠豆湯。那人呻吟一身,悠悠醒轉過來。

  他見到是這位年輕女子救了自己,驚異之餘心生感激,忙欲掙扎著下床致謝,卻見雲娘上前止住他道:“病中不必客氣,我們相遇亦是有緣,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那人在床上拱手道:“娘子大恩無以為報,在下姓鄭,字介夫。”

  等等,此人難道是鄭俠?雲娘和沈括相視苦笑。

  雲娘試探著問:“閣下可號一拂學士,曾經受教於王相公門下?”

  那人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感冒,沉聲道:“一拂學士正是不才。少時確實受教於王相公門下。但如今王相公一意孤行,不恤人言,必要行害民之法,在下再三諫言只是不聽,早就和他疏遠了。”

  這麼著急撇清關係,可見是積怨已久了,沈括嘆了口氣反問:“閣下為何以為新法害民?”

  那人冷笑道:“去年大蝗,秋冬亢旱,以至今春不雨,麥苗乾枯,民情憂惶,十九懼死,逃移南北,困苦道路。這都是因為輔臣佐陛下不以道,天意示警才會如此。若陛下罷去新法,在下敢斷言十日內必雨。”

  沈括卻對天意示警那套不大感冒,皺眉道:“我朝自開國以來,每隔幾年就會有旱澇之災,若全歸咎於為政不當,恐怕說不通吧。”

  鄭俠非常固執:“天意豈可不畏。執行者自當上應天心,調理陰陽,罷去一切不善之政。上天感知誠意,自當普降雨露,以延天下蒼生垂死之命。”

  雲娘看著鄭俠,突然內心一動問:“恕妾直言,閣下本在京城任職,為何來到長安呢。”

  鄭俠嘆道:“娘子是在下的恩人,在下亦不打算瞞著娘子。眼下陛下與王相公想來也聽不進忠言。下官特來災情最重的陝西路採風,欲將百姓質妻賣女,父子不保,遷移逃走,困頓藍縷,遑遑不給之狀,手繪成一圖,以呈御覽,以回聖心。若陛下聽下官之言罷去新法,十日內還是不雨,下官甘受戮刑。”

  果然鄭俠要獻流民圖了。雲娘頗感頭大,思索一陣勸道:“閣下得的是霍亂之症,容易過人的。需好好休養一陣子才能痊癒。繪圖一事先不用著急,先把身子養好最要緊。”

  鄭俠拱手道:“深感娘子好意,只是災情緊急,不容耽擱,下官也又何敢惜此微賤之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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