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因為黑暗籠罩了王都,每輛雪橇必須掛上四盞大煤油燈,外加一個鈴鐺才能上路。

  回去的路上,他們被一輛雪橇撞過以後,每盞煤油燈就被施加了神力,照得周圍亮如白晝。

  她掀開窗簾,一眼就看見了酒館裡那些人口中噴出的白霧,濃得像鍋爐里的蒸汽。

  艾絲黛拉垂下眼睫毛,神色冷淡地放下了窗簾。

  在她看來,這些人才是真正的耕牛,他們戴著軛具和挽具,挨著上流階層的鞭打,沒日沒夜地埋頭苦幹。

  上流階層的男人把女人當成玩物,把一切過錯都推到女人的身上——比如,一個伯爵傾家蕩產,是因為愛上了一個愛好奢華的交際花;一個王朝的覆滅,是因為國王的情婦揮霍無度;一個帝國的敗落,是因為那些生活奢靡、窮奢極欲的女人在成群結隊地腐蝕帝國。

  於是,他們也覺得女人是玩物。殊不知無論男女,只要是貧窮階層,都是上流階層的牛馬。

  唯一的區別是,上流階層的男人從小被教導要去爭取真正的權杖,女人卻被教導只有美貌才是她們的權杖。

  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一些女人已經漸漸明白自己「籠中鳥」的身份,籌錢創立了一座女子學校,給女孩們提供男性一般的教育。她們收留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女孩,卻並沒有真正地改變她們的命運——那些女孩最好的出路,仍然是給貴族小姐當家庭教師,然後嫁給一個富有的男人。

  那座女子學校受到了不少人的恥笑,女校長為了能繼續辦下去,只能在報紙上聲明:「給女孩讀書,絕對不會讓她們疏怠必要的家務,也不會妨礙她們成為賢妻良母⑴;事實上,讓她們接受教育,反而能讓她們變成更加優秀的妻子。」

  也許在女校長的眼裡,她已經成功了,至少她被允許繼續辦學。

  艾絲黛拉卻覺得,她們仍處於玫瑰、綢緞和輕軟舞鞋編織的牢籠之中。

  唯有奪得真正的權力,才能打破這樣的牢籠。

  世界的本質是什麼;流傳最廣的神話是什麼;伊甸園在哪裡,髑髏地又在哪裡;什麼人打鐵打到骨頭嘎吱作響,什麼人搗衣搗到雙手發皺;什麼人躺倒在鋪著紫色綢緞的沙發上,又是什麼人被流放苦役之地……決定這些的,從來不是性別,而是高高在上的統治者。

  她一直明白,只有站在至高之處,才能裁決一切,掌管一切,才能決定誰弱誰強,誰是惡狼,誰是羔羊。

  這時,艾絲黛拉突然想起身後還有一個人。

  她眯起濃密的長睫毛,轉頭望向一言不發的神:「你怎麼不說話?」

  「你想我說什麼。」他側眼看著她,似乎眼中只有她,完全沒注意到窗外的景象。

  「你不該命令我放過那些可憐的教士嗎?」她偏著腦袋,還在纏繞自己的鬈髮,「三天後,可能會死很多人……」說著,她伸出一隻胳膊攬住他的脖頸,嬌聲在他的耳邊說道,「我是個很殘忍、很殘忍的人。我相信戰爭,相信流血。我在史書上學到了很多有用的統治手段,比如,男人為了不讓女人說話而發起的獵巫運動,處死了將近四萬名『女巫』……現在,到我實踐的時候了。」

  他卻答非所問:「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我有多愛你。」

  艾絲黛拉把頭一歪,表示疑惑。

  「我雖然創造了人類,但並不在意他們的死活。」他的語氣很平靜,就像在陳述今天的天氣是冷是熱一樣,「人類的確是我最精巧的造物,但他們太渺小了,渺小得就像你養的那些蝴蝶幼蟲。即便知道它們破繭後會變成色彩斑斕的蝴蝶,對你而言,仍然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蟲子,你不會想去統治它們,更不會想去干涉它們的政治。」

  他頓了頓,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勺,迫使她垂下頭貼近他正在說話的喉嚨:「我一直這樣看待人類,直到遇見了你。你把我變成了你養的那些蟲子。」

  話音落下,車廂內安靜了一會兒,只能聽見雪橇撞擊凍土和雪塊的聲響。

  他的喉嚨離她的耳朵太近了。

  光明語的發音需要大量的小舌音,軟齶、牙齒和喉嚨一起運作,才能把一個詞完整地吐出來。很多光明國的本地人,都很難把一句話說得優雅動聽。經常有人認為光明帝國的人冷漠、嚴肅、易怒,就是因為大量的小舌音,使一句話變得沉重而又粗暴。

  他的發音卻始終顯得冷靜而典雅,每一個小舌音的震顫都清晰悅耳,絲毫沒有普通人的那種粗蠻。

  不知是否離他太近的緣故,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胸膛在輕輕震動,喉結在上下滑動。

  這一回,她居然在他沒有釋放威壓的情況下,打了個冷戰。

  她不禁蹙起眉毛,想要離他遠點兒,但車廂內的空間有限,再加上她正坐在他的懷裡,一扭身就會撞到低矮的天花板,她只能用手推開他的頭,繃著臉說道:「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暗示我是蟲子。」

  「那只是一個比喻。」

  「我不喜歡這樣的比喻。」她冷漠傲慢地說,「如果一定要形容我們之間的關係,只有『主人』和『寵物』可以比喻。你和阿摩司都是因為我的寵物洛伊爾,才能留下來。如果你想長時間地留在我的身邊,就要學會像洛伊爾一樣討好我。至少,別再說這樣蹩腳的比喻。」

  說完這句話,他們之間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