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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鐸解釋道:「休息日會有幾位尊貴的夫人來這裡做禱告。」

  他將她安置在一樓最裡面的房間裡。經過旋轉樓梯時,艾絲黛拉看見二樓的走廊空蕩蕩的,房門都被鎖死了。

  她眨巴著眼睫毛,故作天真地問道:「樓上有人在睡覺嗎?」

  司鐸似乎應答了很多這樣的問題,對答如流:「是我的妻子在睡覺——是的,感謝寬容的神,神甫也可以結婚——我妻子得了很嚴重的失眠症,晚上無論如何也睡不著,只有白天才能入睡。你千萬別去打擾她,她是個暴脾氣,連我都怕她。晚上聽到叮叮噹噹的動靜,也不要出來,多半是她下床活動了。

  艾絲黛拉聽話地點了點頭。

  司鐸把她送進房間裡,就離開了。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完全把她當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對她的來歷置之不問,甚至沒有詢問她的名字。儘管他的做法給她帶去了極大的便利,卻絲毫不符「司鐸」的信條和守則。

  換句話說,他給她一種感覺——即使她沒有走過去攔下他的馬車,他碰到她以後,也會把她帶回家,不管用什麼方式。

  想到這裡,艾絲黛拉不僅不覺得害怕,反而有些玩味地微笑了起來,那是夜行動物嗅到血腥味時,不受控制流露出的興奮。

  她喜歡危險,喜歡刺激,喜歡征服一切令人恐懼的未知。

  因為過於興奮,她忍不住咬起了大拇指貝殼似的指甲。可憐的指甲好不容易被瑪戈修剪整齊、用工具拋光,又被她咬得殘缺不全了。

  她期待司鐸真面目暴露的那一刻。假如他真是個做盡善事的老好人,倒是要令她失望了。

  ·

  傍晚時分,女僕推著餐車,送來了晚餐。

  女僕是個膀大腰圓的黑人老太婆,頭髮花白,臉上均勻地撒滿了壽斑。她點燃了屋內的煤油燈,從餐車上的罐子裡舀了一碗肉湯,擱在艾絲黛拉的面前,囑咐她在落日前吃完。

  艾絲黛拉拿起勺子,扒拉了一下稠厚的湯汁,蹙眉問道:「要是落日前吃不完呢?」

  「隨你的便。」女僕冷冰冰地說,「反正太陽下山後我就回家了,到時候你自己去廚房洗碗。」她冷笑一聲,「晚上夫人會下樓活動。老爺生性善良,喜歡收留你們這些好吃懶做的小姑娘,給你們屋子住,給你肉湯喝。但夫人就沒那麼好心了,她最討厭你們這些尖嗓門的小姑娘——總之,快吃就是了,別給自己找麻煩!」

  說完,女僕推著餐車,轉身要走。

  就在她打開房門的一剎那,艾絲黛拉忽然把頭一歪,恐懼地尖叫了一聲。

  她的尖叫沒有任何意義,只是想嚇這女僕一跳。女僕也確實被她嚇到了,渾身一僵,差點撞在門框上。發現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後,她難以置信地回過頭,望向艾絲黛拉:「你幹什麼?!」

  艾絲黛拉嗓音甜潤悅耳地說道:「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尖嗓門。」然後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湯。

  女僕看怪物似的看了她一眼,急匆匆地離開了。

  艾絲黛拉閉上雙眼,細細品味了一下湯汁,就吐回了碗裡。她優雅地用腿上的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關上房門,從容不迫地在屋子裡逛了一圈。

  普通的房間,普通的陳設。她仔細地聞了聞煤油燈的燈罩,什麼異味也沒有;然後,她把屋子裡所有可挪動的擺設,都挪動了一遍,包括書本和床鋪,也沒有出現宮廷中常見的密室。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屋子。那為什麼司鐸和女僕都表現得那麼怪異呢?故意嚇唬她嗎?

  太陽已沉下去一大半,鮮紅如血的晚霞浸透了屋子,馬上就要到晚上了。

  就在這時,艾絲黛拉忽然想起,她好像從未注意過窗外。

  她走到窗邊,望向修剪整齊的花圃。

  每一株花,每一株草,每一叢灌木,都被落日的餘光潑上了令人心驚膽寒的肉紅色,就像是潑上了帶肉沫的鮮血;更令人心驚膽寒的是,那些花兒,那些草兒,那些灌木,都有劇毒。

  艾絲黛拉咬住下嘴唇,貼近窗戶,一眨不眨地看著花圃,呼吸漸漸急促了起來。

  誰能想到,邊境最為德高望重的司鐸,家裡居然養殖了那麼多毒物——顛茄、烏頭、毒參、馬錢子、曼陀羅、毛地黃苷……誰能明白她的心情?要不是怕房間不隔音,她差點快樂地笑出聲來。

  真是個有意思的地方。有意思到她都有些忘了接近司鐸的目的,是讓他推薦她進入神殿。

  她現在只想等到夜幕降臨,瞧一瞧女僕口中的「夫人」。

  ·

  讓艾絲黛拉深感失望的是,入夜後,第一個前來探望她的人,居然是司鐸。

  老頭兒換了一身乾淨的便服,滿臉和氣地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肉湯,用粗大的手掌拍了拍艾絲黛拉的肩膀:「晚餐不合口味?」

  他的手就像搬運工一樣健壯有力,這對一個養尊處優的神甫來說,極不合理;但想到窗外那些難以打理的毒草,竟又合理起來。他的指甲蓋又黃又黑,還有點兒發硬,跟一些經常在毒霧中工作的鍊金學徒一模一樣;指甲蓋的邊緣,塞著一些洗不掉的血痂。

  艾絲黛拉甜甜地朝他一笑:「我更喜歡吃奶油蛋糕。」

  司鐸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像被她純樸無邪的話逗樂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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