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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歡靜靜將他打量一番,卻不開口,眼中星點淡流,其意深深。

  謝明遠站了片刻都不聞一字,不由抬頭張望,臉色平穩無波,慢慢又道:「陛下終是等不及了麼?」

  先前她曾有言,待鄴齊國亂平定,送賀喜歸京後,若睹鄴齊朝政無礙,兩國盟約猶存,便只留一日一夜,然後立時率邰涗大軍返師。

  言鑿切切,與自中宛出師前集殿議事時所道相契,旁人聞之皆是不仵而信,可他卻知,她心中所計絕非那般簡單。

  她聽清,忽而輕笑,「你倒看得明白,」長睫一動,笑意微減,「可朕傳你來,是想先問明白一些事。」

  他復又低頭,臉色黝黑,「陛下想知道的,當已全然知曉,何必還要再來問臣。」

  英歡抿唇,臉上神色淡了一點下去。

  傳他覲見,並非是疑英儷芹所言,不過彼事實駭,須得確認一番,只是未曾想到他竟能這般坦然,一辭不辯。

  她看他良久,才挑眉道:「你兵權在握卻無逆舉,知朕心謀鄴齊江山卻仍助朕……一世忠名皆不要,原來是為美人故。」

  他默然半晌,微微一閉眼,不說話。

  「可朕不解的是,」她瞳中深邃,直望進他雙眼,「若你心念皇后安危,何不隱報不發?倘是鄴齊朝中不曾接你偽報,國中又何至於起謠生亂?」

  他眉間重陷,半晌才道:「臣早就說過,所做之事不過皆遵上意而已……」

  「但他寢疾在臥,」她打斷他,「無人能脅迫得了你,你到底有何為他掣肘之處,要事事都遵他意?」

  於吳州時她曾問他,當時他道有苦難言。

  可今日已非昔比,國亂既平,天下初定,他之苦她已知一半,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

  謝明遠僵了一會兒,開口,慢慢道:「上曾有遺詔付大內總管王如海,詔曰一事,上薨而入陵之日,須中宮陪葬。」

  英歡瞳中驟縮,人猛然一驚,諸思百慮之中未曾想到,竟然會是這樣!

  他嘴角漫上一抹苦澀笑意,抬頭對上她的目光,低聲道:「陛下可是滿意了?」

  她指尖陣陣發麻,定坐了半天,才晃過目光,開口時聲音啞而不清:「……原來如此。」

  這般絕計,便是千算萬念,她又如何想得到!

  ……論狠辣無情,她到底不及他一分。

  初夏夜裡殿暖,心中卻起嗖嗖冷風。

  世間情之一字,在他掌中猶如謀子,任是何人何情,都能被他利用殆盡,抽絲不成反成繭,有情之人終被縛。

  詔命中宮陪葬,他若身薨於外,屍骨抵京之日便是皇后絞頸之時,若是軍中隱喪不發、將他密送回京,則英儷芹必死無疑,唯有在他屍骨未涼時便起大亂,才能使她率軍相介,而唯有她領兵入關、侵他江山,才能保英儷芹一命。

  他費盡心血,以此脅迫謝明遠往報朝中、助她之策,要的便是這場亂。

  ……且絕不怕謝明遠不受此制。

  想他謝明遠一生伴駕,當初卻能因英儷芹一人而負君恩,實可見其情之深,若知中宮有危,又怎會視而不顧,勢必會事事遵他上意、以解此危罷了。

  英歡心底冰同血塑,一抖睫,抬眼盯住謝明遠,「可是他並未薨亡,你為何仍往報回朝?」

  謝明遠臉上鍍了層鐵色,「蘇院判有言,上此次固疾又作,彌而未薨,實是命由天定,將來如何非人力所能診調。」

  聲音低沉,字字入耳皆叫她心發顫。

  ……是怕若不發報,護駕回京途中他會無兆而崩,到時中宮難逃陪葬之命,因而才偽作上薨之報,急促鄴齊國亂,以免徒致大殤。

  說到底,是他拿旁人之深情,來抵他對她之心。

  她手心裡滿是密汗,莫論如何都未想到會是這般,之前打算要對謝明遠說的話此刻都如日下碎冰,融而無形。

  靜了半晌,忽而輕嗤一聲。

  她看著謝明遠,眸子裡隱隱生戾,「……既如此,朕也不必多費口舌,千里長路行至此,唯差最後一步,你願不願再從朕令一回?」

  他眉間仍然未展,不答卻反問道:「陛下心中何意?」

  英歡容色定然,聲音涼漠,一字一句道:「朕要廢了他的帝號。」

  殿外猛然划過一道閃電,未過多時便起轟然雷聲,夏雨驟降,傾天而落,豆大雨珠砸在殿角琉璃瓦上,響震心際。

  謝明遠人似被釘,眼裡洞黑無光,怔然良久,都不發一辭。

  她微一揚眉,催心一般的話語又自口中而出:「你方才也說,他命終何時但由天定,此時大事雖平,然若有萬一,皇后仍是難逃陪葬一死。只有廢了他的帝號,那詔命才能不作數,而你也不須再為此擔心。」

  他臉色陰黑,面有憔容,仍是不開口。

  她冷冷一勾唇,又道:「他既是肯拿英皇后之命來逼你促亂橫生,你又怎會不明他心中深意。朕心有何計你亦明白,然從一開始你便助朕之策,邰涗大軍鐵蹄入關,前後十數萬之眾而今正在鄴齊國中,此功一半當屬你。事已成此,你莫不是還想擺出一副忠國之象來?」

  謝明遠眼裡無光,盯著腳下,低聲道:「敢問陛下想要臣如何?」

  英歡見他鬆口,面色不由一緩,聲音也跟著軟了些,「先詔江平麾下將校入京、留軍東面由龔明德代掌,而後以上醒疾愈為名,詔文武百僚入宮,擺宴乾陽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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