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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是舊楚的官員,而且官職不低,是為大理寺卿。
可是他在舊楚朝廷里看不到寧軍這樣的感情,那個時候的他,甚至也不大相信還有軍人能擁有這樣的感情。
坐在他身邊的是那名上次偵查這裡獨活下來的百辦,他叫安小莊。
他大部分時候都不說話,有人問他什麼的時候,他會很詳細的解答,可在別人不找他的時候,他似乎習慣了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坐著。
他說自己本該死的,可是犧牲了兩百餘人才換來的那一份簡單的手繪地圖,需要有人帶回來,所以他活著。
「本該是我去的。」
安小莊曾經幾次和葉先生提起過這句話,每一次提及,大家都能感受到安小莊心裡的那種悲愴。
葉先生他們在靠山關外找到安小莊的時候,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那個廷尉府的藏身處里發呆。
當時葉先生看到他的時候,他甚至還有些呆滯。
歸元術回想起來,那天他們和安小莊打聽消息的時候,安小莊回答問題的時候,眼神里閃爍著什麼,也許每一個問題對他來說都是最不願意回想起來的事,都是他心中的傷痕所在。
那個時候葉先生看到藏身處只有安小莊一個人,就知道事情不大對勁了。
「我叫安小莊,是廷尉府的百辦,副都廷尉沒有見過我,我也沒有見過大人。」
安小莊把自己的鐵牌摘下來遞給葉先生,葉先生看過後問他:「你的人呢?」
安小莊回頭看了看,在那有一個木架,這個木架上只掛著一塊派牌。
廷尉府出去辦事之前,都要領派牌,有了派牌就說明是辦公事,是有任務。
回來後要將派牌上交,各地分衙的主官是百辦,這些派牌都有百辦掌管。
那木架上只有一塊派牌,是安小莊自己的。
葉先生在這一刻就明白了安小莊的意思,也懂了安小莊為什麼看起來有些呆傻。
不管是誰,經受了如此殘酷的打擊,可能都不會正常吧。
尤其是他每天都在這個藏身處里,每天獨子面對這空蕩蕩的地方,面對著那空蕩蕩的木架。
「本該我去的。」
安小莊說。
「上次的任務,千辦大人一共調集了兩個分衙的人過來辦,一個是我和我的兄弟們,另一個百辦是郭青和他的兄弟們。」
「按照計劃,我們從山裡穿過去,進入敵人腹地查看輕棉縣的情報。」
「一開始還順利,我們繪製了山外的地圖,包括幾個村子。」
「可是當我們靠近小郭村的時候就察覺到不對勁了,準備撤離的時候,四面八方都有敵人出現。」
安小莊坐在那,敘述這些的時候,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可是每一個字又似乎都在顫抖。
「郭青和我帶著兄弟們突圍,蜀州軍來了能有數千人,郭青把地圖交給我讓我斷後,我沒拿,我說誰把地圖帶出去都行,你和我都一樣。」
「那一戰,我們的兄弟陣亡了一百餘人,還有十幾個被抓了回去。」
「我和郭青帶著三十幾個兄弟殺出來,藏在林子裡,我身上負了傷。」
安小莊把衣服緩緩解開,他的胸膛上有一道刀疤,很長,從胸口幾乎到脖子。
葉先生把他的衣服拉回去,搖了搖頭:「我不是在讓你解釋。」
安小莊謝意的看了葉先生一眼,慢慢的把衣服穿好。
「郭青說,我們不能把兄弟們丟下,所以開始籌備營救計劃,他們給我處理好傷勢後,把這份手繪的地圖塞進我懷裡。」
「郭青說,對不起了兄弟,不能帶你一起去救咱們的同袍,如果我們回來了,帶上你一起回家,如果我們沒回來,請你把地圖帶回去。」
安小莊說到這的時候,指了指桌子上的一本冊子。
「郭青說,除了地圖之外,還有這兩個分衙所有兄弟的名冊,你若能活著回去,得讓都廷尉大人知道咱們的名字,知道咱們是為什麼而死。」
「郭青說完之後就帶著三十幾個兄弟去了輕棉縣,我在林子裡躺了三天,他們沒有回來。」
當時這幾句話他說出來的時候,依然想努力的保持語氣上的平靜,可他沒做到。
他的嘴唇都在發顫。
此時此刻,在這片林子裡,歸元術看向安小莊的時候,又感受到了安小莊的那種孤獨。
他大概早就把自己當做一個死人了吧。
「葉先生他們不會有事。」
歸元朮忽然說了一句。
安小莊點了點頭,自言自語似的重複了一遍:「葉先生他們應該不會有事。」
歸元術挪到安小莊身邊坐下來,卻沒有說什麼,只是安安靜靜的坐著。
時間好像過去的飛快,太陽從東邊升起,又從西邊落下,夜幕再一次降臨人間。
安小莊忽然說道:「如果……葉先生他們沒回來,怎麼辦?」
歸元術道:「上一次你們是怎麼辦的,這一次,我們還是會怎麼辦。」
安小莊低下頭:「廷尉府的人,果然都是傻子。」
歸元術道:「我不是廷尉府的人,但我也是個傻子……我的兄弟們也是。」
鄭順順他們就坐在不遠處,同時點了點頭。
軍機司的人都是從寧軍戰兵中精選出來的人,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斥候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