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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秀說,我走了,我一輩子看不起我自己,我一輩子覺得我自己是懦夫。
西域人又一次殺了上來,遠遠看過去,像是洪水覆蓋了邊關城外的大地。
他們沒有了羽箭,握緊了他們已經殘缺的橫刀,十幾個人在城牆上站好。
兄弟們看向將軍,將軍走到了隊列的最前邊。
謝秀問,將軍,怎麼打?
將軍說,鋒矢陣,進攻。
就在將軍要衝鋒的時候,他們把將軍按倒,他們逼著將軍離開,因為還有一個姑娘在等著將軍。
他們哭求,紅著眼睛哭求,讓將軍走。
將軍掙脫開,甩手就給了謝秀一個耳光,然後默默的走回到十幾個人的陣列最前邊。
「我是將軍。」
他說。
當西域人爬上城牆,面目猙獰的朝著他們衝過來的時候,將軍回頭看向謝秀說……我也姓謝。
這一刻,謝秀明白了,為什麼家族會把他派來。
也許在他之前,將軍才是家族選中的那個人,在邊關歷練一年就回去,會有高官厚祿,會有前途無量。
可是將軍選擇了留下,因為這裡有他在乎的邊關,有他在乎的兄弟。
所有人都倒下了,謝秀也倒下了,將軍為了救他擋了十幾箭,可擋不住洶湧如潮的敵軍。
身負重傷的謝秀被抓,西域人逼著他帶路,他只是冷笑,所以他身上的傷更多了。
那天夜裡,沈如盞把他救了出去,帶著他回到中原。
不久之後,從涼州來的大楚邊軍將西域人殺了回去,殺的西域人屍橫遍野。
此時此刻,在荊州節度使府這座很奢華的客廳里,謝秀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我想將軍了。」
他說。
第一千零一十章 他不說我不說
沈如盞並沒有安慰,因為她最了解這種感受,任何安慰的話都沒有力量,人不管是從什麼環境中恢復過來,大部分時候靠的還是自己。
這麼多年過去,如果她需要靠別人才能走出來的話,她早已不在人世。
大多數善意的勸慰,同時也是一次一次揭開傷疤,尤其是當別人並沒有主動提及,而你卻以為自己主動安慰會顯得你很善良的時候。
她想過無數次死,然而她知道人一定有活著的理由,如果自己沒有了,那就想想自己在乎的人。
所以她來了,因為謝秀是她在乎的人在乎的人。
謝存浩謝將軍,在乎他的每一個兄弟。
那次沈如盞救出來的不只是謝秀一個人,一共救出來七個,這七個人如今都活著,只是他們大部分人選擇了餘生不再相見。
沈如盞除外,因為她是他們的將軍夫人,是他們的姐,將軍那年才二十幾歲,可是四十歲的漢子也會喊她一聲姐。
所以沈如盞每年都會抽空走一走,最起碼去見其中一個,告訴他們她還好,也希望他們都好。
謝將軍不在了,可是謝夫人還在。
因為她還在,這些活下來的人可能還有寄託,還會有人照顧,也會去想著照顧別人。
比如……呂青鸞。
他也是那時候活下來的人,因為無法面對過去,也無法面對沈如盞而選擇離開,後來又因為無法拋開心中的責任而歸來。
經歷過躲避又重新面對的呂青鸞比其他人更明白,活下來的人需要做什麼。
「姐,你不要走了。」
謝秀停止哭泣的時候,沈如盞的茶都已經涼了。
他看向沈如盞說道:「我派人找過你很久,找了兄弟們很久,除了你和青鸞大哥之外,我都找到了,他們卻都不願意過來,如果你能留下的話,我再派人去請他們,他們一定會願意來。」
他的語氣中滿是失落和無力感。
「如果他們知道你在這他們不管多遠都會來的,那樣他們會能過的更好一些,我現在有能力照顧他們,我……」
他說到這的時候看向沈如盞,後邊的話就再也說不下去。
因為他在沈如盞的眼神里,看出了給他的回答。
她是不會留下的。
過了一會兒後,沈如盞緩緩吐出一口氣:「你不用去想那麼多,我也應該替所有陣亡的兄弟們對你說一聲謝謝,沒有你的話,他們的家人一定拿不到朝廷發的撫恤。」
謝秀搖頭:「朝廷沒發。」
沈如盞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謝秀話里的意思。
謝秀低著頭說道:「我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家裡人問,我安排的人回來了沒有,名錄和我的血書帶回來了沒有,我其實在回家之前大概也猜到了會是什麼樣的答案,可我不死心。」
他回來之後詢問,家裡人並沒有收到他的血書,那個隨從根本就沒有回來過。
半年之後,謝家的人在豫州找到了那個隨從,帶到了謝秀面前。
謝秀問他為什麼,他說自己害怕。
隨從想著,如果自己回來了,帶回了公子的血書和名錄,謝家的人是不會放過他的。
公子死了,他回來了,這樣的隨從留著有何用處?
他知道自己的命運會是什麼,所以他選擇了逃離,帶著分別之際謝秀給他的所有錢財,跑到了豫州隱姓埋名。
謝秀聲音很低沉地說道:「我殺了他,雖然我知道他那麼想其實也不算有多錯,但他不該燒了名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