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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舉起槍,對著我的腦袋。我閉上眼睛。我聽見加布里耶爾大喊——「不要開槍!不要開槍!不要——」

  咔嗒一聲。接著是一聲槍響——聲音之大,把其他聲音全淹沒了。幾秒鐘的安靜。我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但是我沒有那麼幸運。

  我睜開眼睛。西奧還站在那裡——舉槍對著天花板。他微微一笑,把手指放在兩唇之間,要我不要作聲。

  「艾麗西亞?」加布里耶爾大喊,「艾麗西亞?」

  我聽見加布里耶爾在椅子上扭動身體,想轉過身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把她怎麼了?你這個渾蛋,狗娘養的渾蛋。他媽的……」

  西奧解開我手腕上的線。他把槍放在地上,輕輕地在我面頰上吻了一下。接著他走出門去,房子的大門隨之砰地關上。現在只剩下加布里耶爾和我。他先是抽泣,繼而號啕大哭,幾乎說不出話來。他只是一個勁兒地呼喊我的名字,哭喊:「艾麗西亞,艾麗西亞——」

  我沒有吱聲。

  「艾麗西亞?該死啊,該死啊,哦該死啊——」

  我還是沒有吱聲。

  「艾麗西亞,回答我,艾麗西亞——哦,上帝啊——」

  我依然默不作聲。我怎麼還能說得出話來?加布里耶爾已經判了我死刑。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我解開綁在腳踝上的繩子,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地板上。我用手握住槍。它拿在手裡還是熱的,而且很有分量。我走到椅子那一邊,站在加布里耶爾的面前。他淚流滿面,眼睛睜得大大的。

  「艾麗西亞?你還活著——感謝上帝你還——」

  我真想說,我為那個失敗者進行了反抗——為那個背叛者,那個心靈破碎的人,我奮起抗爭了——我還想說,加布里耶爾有一雙暴君般的眼睛,就像我父親那樣的眼睛。但現在我不用再撒謊了。事實是,加布里耶爾突然看著我的眼睛——我也看著他的眼睛。在此過程中,我們互相交換了位置。

  我現在看清楚了。我永遠得不到安全,從來沒有得到過愛。我的一切希望,成了泡影;我所有的夢想,都破滅了。什麼也沒有留下,什麼都沒有——我父親說得對——我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我什麼都不是——一無是處。加布里耶爾就是這樣對待我的。

  這就是真相。我沒有殺死加布里耶爾。是他殺死了我。

  我只是扣動了扳機。

  2

  「實在是太可憐了,」英迪拉說,「所有的東西只裝了一個紙箱。」

  我點點頭,難過地環視了一下房間。

  「我真的沒想到,」英迪拉繼續說,「艾麗西亞的東西才這麼一點點。想想其他病人積聚的亂糟糟的東西……她只有幾本書、幾張畫,還有幾件衣服。」

  根據斯特芬尼的指示,英迪拉和我把艾麗西亞的房間徹底打掃了一遍。「看樣子她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斯特芬尼說,「說實在的,我們也需要這張病床。」我們默默地檢查著,決定留什麼、扔什麼。我仔細地檢查了她的物品。我要確保沒有什麼涉嫌犯罪的證據——沒有對我不利的東西。

  我不知道在這麼長的時間裡,艾麗西亞是怎麼把日記藏起來,沒有被人發現的。格羅夫診療所收治的每個病人,入院時都可以帶一些個人物品。艾麗西亞只帶了一個裝素描的文件夾,我覺得她可能是這樣把日記本帶進來的。我打開箱子,翻看了裡面的圖畫——主要是一些尚未完成的鉛筆素描和習作。雖然只是紙上勾勒出寥寥數筆,看上去已然有了生機,活靈活現,呼之欲出。

  我把一張素描拿給英迪拉看。「這畫的是你。」我說。

  「什麼?才不是呢。」

  「是的。」

  「是嗎?」

  英迪拉饒有興趣地仔細看起來:「你看像嗎?我從來沒注意到她在畫我,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畫的。畫得不錯,是吧?」

  「是畫得不錯,你應該留著它。」

  英迪拉把臉一沉,把畫遞還給我:「這種事我不能做。」

  「當然可以。她是不會介意的。」我微微一笑,「天知地知。」

  「我覺得——我覺得不妥。」她看了一眼靠牆立著的那幅畫——畫的是我和艾麗西亞在起火房子的消防通道里。就是遭到伊麗芙塗鴉了的那張畫。

  「那張畫怎麼樣?」英迪拉問,「你會拿嗎?」

  我搖搖頭:「我來打電話給讓-費利克斯。他可以把它收藏起來。」

  英迪拉點點頭:「可惜你不能留著啊。」

  我又看了那幅畫一眼。我不喜歡它。艾麗西亞的所有繪畫中,我唯一不喜歡的就是它。說來也怪,我居然還是這張畫中的一個主要人物。

  我想弄清楚——我從沒料到艾麗西亞會對加布里耶爾開槍。這一點非常重要。我從來沒想過讓她殺死加布里耶爾,連想都沒想過。我只想讓她像我一樣,清醒地看透她自己婚姻的真相。我只是想告訴她,加布里耶爾並不愛她,她不過是生活在謊言之中,他們的婚姻是一個假象。只有那時候,她才會像我一樣,有機會在廢墟上重新建立起新的生活,一種建立在真實而不是謊言上的生活。

  我不知道艾麗西亞有過精神不穩定的歷史。如果知道,我絕對不會把事情弄到那個地步。我也不知道她會做出那樣激烈的反應。這件事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她也因殺人罪受到審判,我深感自己有很大的責任,並產生了救贖的願望,也想證明發生這樣的事情不是我的責任。於是我到格羅夫診所應聘了一份工作。我想幫助她走出謀殺的陰影——幫助她理解所發生的事情,幫她跨過難關——直到成為自由的人。當然,如果你持懷疑態度,恕我直言,你可能會說我是在重返犯罪現場,或者說,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痕跡。這不是事實。我知道這樣做會讓自己冒什麼樣的風險——我完全可能會被抓住,這樣的結局可能是災難性的,但我別無選擇——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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