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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婉還年輕,他卻不可避免地老了。

  「安安,寧寧,快過來,到祖父這邊。」

  「是!」

  沈延恩始終不喜那「外祖父」的稱呼,為了「祖父」「外祖父」的叫法,他與上皇池衍不知爭執多少回。

  最後還是皇后娘娘笑著定下「外祖父」一說。

  帝後房裡的事他哪有臉多問?

  只每次在孫輩面前都自稱「祖父」,池衍也由得他。

  兩個孩子熟知他的秉性,有時為討老人家開心,也一口一個「祖父」,喊得沈延恩心花怒放。

  沈延恩這輩子兒女雙全,嚴謹來講卻沒認真當過幾天父親。

  婉婉生下來阿眉香消玉殞,他哀悼髮妻之死,對盼望已久的女兒冷眼相待,生出遷怒。

  再之後被謝折枝算計有了清宴,即便是個兒子,這兒子也沒得他多喜愛。

  鎮國大將軍怨惱母親以死相逼,逼他迎娶髮妻的妹妹進門,連續幾年都在外領軍。

  他是個不合格的父親、丈夫、兒子。

  奈何醒悟太遲,後悔太遲。

  於是只能將滿腔愛意傾注到兩個孫女身上。

  佑安是婉婉養大的,他愛。

  佑寧是他嫡親孫女,他更愛。

  兩位小公主都是他生命意外迎來的驚喜,是上天莫大的饋贈,看到兩個『小開心果』,他精神煥發,一掃老態。

  「祖父……」

  「祖父你一定要好起來。」

  沈延恩笑容滿面:「好好好,祖父肯定好好吃藥,以後帶佑安、佑寧騎大馬!」

  「好耶!騎大馬!」

  小奶糰子歡呼聲充斥房間,驅走早先令人煩躁的沉悶。

  「娘娘。」沈清宴低聲喊道。

  清和隨他出門。

  走到僻靜無人處,沈清宴面容難掩哀傷:「爹爹的身子,是不是……」

  清和嘆口氣,遠山眉攏起,鎖著絲絲縷縷的愁緒。

  爹爹這條命本就是撿回來的,能熬到如今已然不易。且他心疲力乏,求生的本能漸漸退去,縱是大羅金仙來,也無濟於事。

  「阿姐……」沈清宴悲痛之下喊出他多年不曾喊過的稱呼。

  舊年舊事裡的仇怨在清和抬眉間煙消雲散,唇瓣輕啟:「嗯。」

  她應了這聲「阿姐」。

  沈清宴又哭又笑。

  「咱們,多陪陪爹爹罷。」

  兩位公主殿下被宮人帶出門,內室恢復清靜。

  池蘅坐在圓木凳:「岳父。」

  沈延恩靠著背後的軟枕:「陛下待婉婉很好,也是大佑朝人人稱讚的明君。

  「姜道長玉殞之際曾言:得見盛世,死得其所。微臣沒道長捨身為大義的慷慨氣魄,可也是死得其所。

  「生平我最不悔的是服下偽帝派人送來的藥,在戰場之上振臂一呼率領將士棄暗從明。

  「那藥沒要了我的命,多活的每一年都是賺了。

  「陛下,您還記得當年答應我的嗎?」

  「記得。」

  池蘅正襟危坐,仿佛又回到年少與大將軍在密室相談的情景。

  「這一生,永遠將婉婉放在第一位,什麼皇圖霸業,什麼黎民蒼生,都抵不過一個沈清和,若有違背,便教我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擲地有聲的誓言從過往歲月里抽取出來,她沒忘,沈延恩自然也沒忘。

  「老夫後悔了。」

  人之將死,他才說出埋藏心底已久的話。

  「早在你被謝折枝那個毒婦所害——為解婉婉體內寒毒以命換藥時我就悔了。

  「那時是我太偏激,逼你發那樣的毒誓。

  「好在婉婉不知,否則不知又得怎麼怪我。

  「你失蹤後她的魂魄像是被抽離,人活著成了漂亮的空殼子。

  「吳有用將你凱旋前備好的生辰賀禮送來時——就是那個大箱子,看到箱子,她求我,要我把你找回來。」

  他深深地長嘆一聲:「陛下,您得好好活著,為了萬民,為了婉婉,為了這來之不易的泱泱盛世。那誓言,就此作廢罷,老臣相信陛下。」

  「岳父!」

  「老臣再求陛下最後一件事。」

  「何需求字,岳父有事,但說無妨!」

  ……

  陰陽二氣如春風湧入沈延恩枯敗的身體。

  一個時辰後,坐在床榻的老人睜開眼,精神煥發。

  他沒再喊「陛下」,而是一臉慈愛道:「阿蘅,謝謝你。」

  池蘅喉嚨微哽:「岳父……」

  ……

  帝後一來,下不了床的靖國公當天能夠下地走路,說好的要帶著佑安、佑寧騎大馬,他並未食言。

  晴空朗朗,庭院。

  沈清宴看著爹爹像個大孩子領著兩個小孫女玩得不亦樂乎,倏地對那男人生出一股陌生感。

  幼年時,他也曾渴望男人如同現在這樣,帶他騎大馬,和他在春日裡吹風,在秋日一起打獵。

  往事如夢又如風,風吹過來吹過去,如今能在小輩這見識夢裡才會存在的一幕,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滿足。

  「還不願入朝為官嗎?」池蘅慢悠悠走過來,與他坐在青石階。

  「陛下……」

  他話沒說完,門子來報——謝大人來了。

  謝大人,謝蕉。

  謝行樓出面,代故去的妹妹收下的義子,乃謝家新一代家主,認謝折眉為嫡母,世代供奉嫡母靈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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