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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淨涪站在破屋中,看著躺在破褥里的人與時間掙扎,看著那個人仍然清澈的眼睛,心中很是震撼。

  不論前世今生,他最脆弱的時候都只在幼兒時期。隨著他不斷成長、不斷修行,時間仿佛只成了他生命中的一個個點綴,從來沒有真正的折磨過他。

  誠然,他也看過凡人生老病死,但這種痛苦,卻從來沒在他的考慮中。

  他知道生老病死很折磨人,但他從來未曾有過實感,或者說,在他的人生中,最開始那段短暫的脆弱時光,已經被更久遠的時光遮掩去,已經被更漫長的前路拋在身後。

  他傳法、悟道,不過是為了更精彩的人生,更光輝的未來。或許他的作為福蔭了很多人,但他為的只是他自己。就像天上下雨,僅僅只是因為天時,因為法則,並不是為了這天地間的芸芸眾生。

  淨涪晃了一下神。

  識海之中,那歸屬於佛身的一半界域陡然生出一片厚重通透的佛光。這佛光在那一片界域中綿延得半個時辰,越發璀璨明華之後,竟有越過淨涪本尊畫下的界限,湧向另一半界域的意思。

  淨涪識海歸屬於魔身的那一半界域悄然一動,又很快平靜了下來。因為,此刻根本不需要他出手。

  不論是淨涪佛身,還是淨涪本尊,都沒有更易自己道基的打算。

  從來沒有!

  故而就在那佛光動盪的那一剎那,已經潛隱識海的淨涪本尊心念一動,陡然出現在識海中間邊線上。隨著他的出現,一片淡紫色的靈光顯然而出,憑空化作界線,攔下了所有的洶湧。

  這是淨涪本尊的本性靈光。

  也是淨涪本尊出手的那一刻,另一側的佛光也像是得到了命令一樣,剎那翻湧著倒卷而回。佛光與佛光碰撞間,有細碎的金色光屑灑落,如同飄散而下的星塵,美麗得目眩神搖。

  透過那灑落的金色光屑,淨涪魔身往外看了一眼,正正碰上淨涪佛身回望過來的眼睛。

  兩雙一模一樣卻透出截然不同意味的眼睛碰撞,竟沒有生出一絲一毫的火花。

  ‘我是淨涪。’

  淨涪佛身向著整個識海宣告,霎時,整片識海世界就都安靜了下來。

  是的,佛身是淨涪。而淨涪的本質,卻不單單只有佛身,還包括了淨涪本尊與淨涪魔身。

  他們三身一體。縱然他們所走的道不同,但目的都是相同的,只求一個“我”。

  他,或者說他們,都想看清楚真正的自己,都想讓自己做真正的自己,都想成為真正的自己。

  就連佛身也不例外。

  或許比起淨涪本尊和魔身來,佛身是要多了三分慈軟,但他從來沒有忘記他修佛所求的是什麼。

  淨涪佛身的這三分慈軟與魔身的三分狠辣並無不同。

  就像天熱了下雨,天冷了下雪。天熱了下雨能使人從炎熱中解放出來,享受一下夏季難得的清涼。天冷了下雪會讓原本就寒涼的天氣變得越加寒冷,讓人更加難以承受。可是,下雨與下雪都不過只是天時,何曾又顧慮過那天下眾生的喜與哀?

  淨涪佛身的慈軟或許能福蔭他人,淨涪佛身的狠辣或許也會讓他人遭難,但那又如何呢?只要不曾違背了淨涪的本心,慈軟與狠辣不過都是他的行事分寸,不過隨他的心意行事而已。

  隨著淨涪佛身的體悟,站在破屋裡的他眼中突然閃過金色的佛光,那佛光綿綿密密鋪了他一雙眼睛之後,忽然一晃,竟然從淨涪佛身的眼眶處流出,往上攀沿著一路爬上了淨涪的眉心。

  隨著那佛光的綿延,淨涪佛身原本平整光滑的眉心印堂處虛構出了一個眼睛模樣的輪廓。

  這輪廓甫一成形,那些佛光就像是找到了歸處一樣,不斷地向著那輪廓填塞補充,到得最後,竟然凝成了一個完整的金色眼睛。

  淨涪佛身全然沒有意外的感覺。

  他是有法眼的。在景浩界那會兒就已經拿法眼觀照過世界,不過比起那時候的眼睛來,如今他頭上的這一隻法眼威能明顯又更強大一點。

  淨涪佛身很自然地眨了眨額頭上的那隻眼睛,重新看向破褥里掙扎的那個老和尚。

  老和尚明顯已經到了最後。

  他急急地喘了幾口氣,但淨涪佛身清楚看見,根本就沒有多少氣流經過喉管進入他的肺部。

  老和尚那雙清澈的眼睛到了這個時候依舊清亮,他心中也有所察覺,竟然勾起唇角笑了起來,低唱一聲佛號。

  “南無阿彌陀佛。”

  在這聲最熟悉的佛號聲中,老和尚自然地垂下了眼瞼。

  就像他每一次熟睡時候做的那樣,輕緩地閉上眼睛。

  淨涪佛身心中有感,轉了目光望向屋外。

  老和尚的幾十個弟子俱各結痂趺坐,縱然眼眶微紅,也仍然一聲聲地口誦佛號。

  淨涪佛身將目光從這些僧侶身上滑過,便放開目力,望向更遙遠更遙遠的地方。

  那老和尚曾經走過的人群聚居之地,有人依舊歡聲笑語,有人依舊哀戚愁苦,有人依舊平淡麻木,似乎與他們大多數時候的日子沒有什麼區別。

  可即便如此,淨涪佛身依然看到了變化。

  或許有人茫茫不知每日為何,或許有人日復一日地重複著困苦的生活,但也有那麼幾個人,在閒暇時候或拿起一卷經冊,或掛起一副佛像,或燃上三柱清香,又或者僅僅只是低低地唱了一聲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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