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頁
他說完很長一段時間裡,皇帝都沒有聲音。
劉曜小心翼翼道:「父皇?」
皇帝頭疼欲裂,一口血在嗓子內上不去下不來,他胸口內火燒火燎,仿佛被人劃開了塞進去炭一樣。
季微寧死了。
季微寧死了!
皇帝閉上眼,不願讓劉曜看見自己充血的眼睛。
是誰做的?劉曜?喬郁?還是喬郁同劉曜一起?
是了,該和喬郁有關。
從劉曜來那天起,喬郁就不再願意裝成一把忠心耿耿的刀了,雖然面聖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
他還沒死!
他還沒死,他一手扶持起來的臣子就要尋下個君主,以求榮華去了。
皇帝怎麼可能不知道劉曜前來同喬郁脫不開干係,但是這種時候,他豈能問罪喬郁,只能隱忍不發罷了。
忍耐下去的火氣足以灼燒他的心肺,讓他日日不得安生。
劉曜將早就編好的理由陳詞,道:「此人用了一把非常古怪的刀,陳秋台養門客數千,據說……據說有一個便用了這樣古怪的刀,陳秋台死後,門客四散,保不齊有哪個還對陳秋台忠心耿耿。」
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陳秋台早就死了,任劉曜怎麼說陳秋台也不會掀開棺材板出來指認他撒謊,自然由著他構陷。
「殺季微寧做什麼?」皇帝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季微寧蠱惑太子,罪不容誅,但卻只關著他,不做處置,許是,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劉曜道。
皇帝把這話也是喬郁教你的咽了下去。
天地良心,要是喬郁在這,定會大聲喊冤。
「朕知道,下去吧。」皇帝疲倦地擺手,側身,不願對著劉曜。
「是,」劉曜頓了頓,「只是父皇,季微寧的屍首怎麼處置?」
皇帝沒有回答。
劉曜等了半天也沒有等來皇帝的指示,只好躬身出去。
他心急火燎地等了一夜,出宮門後方覺疲累,吩咐左右道:「告訴列位大臣,今日沒有小朝會。」
侍從領命。
命令傳的很快。
顧淵渟四仰八叉地躺在塌上,他本就不上朝,所以休沐一事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大夫進來,見他睜著眼睛,微訝道:「大人今日起的早。」
顧淵渟打了個哈欠,「訃告傳到了我這,據說死相悽慘,怪怕人的,我怎麼睡得著。」
大夫失笑。
顧淵渟揉了揉乾澀的眼睛,「琨霜,你說季微寧到底是死於這些時日以來下在他飲食中的慢毒呢,還是死在那刺客的刀下了?」
有個好聽姑娘名字的中年大夫道:「季微寧離開那日的飲食藥量加大了,就算無人行刺,他也會死。」
「所以你覺得他死於中毒?」顧淵渟道:「有人刺殺真是天大好事。」
琨霜道:「是。」
顧淵渟靠著,已昏昏欲睡,「元簪筆聰明,魏闕糊塗一世,收得學生卻很好。」琨霜只笑不語,聽他接下來的話已近乎於夢囈,「元簪纓有青雲之志,除卻心軟,可謂完人了,元簪筆由他教養,性情竟與兄長大相逕庭,不過,」他笑了笑,「也怨不得他。」
目睹先前還叫著兄長伯父的長輩滿門被殺,遠親流放千里變賣為奴,親近無比的喬氏竟由自己父親抄家,一同長大的友人被打斷雙腿,磋磨得神志不清,他視之最重,如父如師的兄長跌落雲端,唯餘一把病骨,雖遠離朝堂,終然難逃一死,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無計可施。
誰還能指責他那些聰明下的惡毒呢?
第93章
除卻季微寧死了,今天仍舊無甚大事。
劉曜不是每日都要開小朝會,畢竟他們身在行宮,並沒有那麼多事務要處理,況且他還要到皇帝面前親奉湯藥以表孝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雪帶著一身濕氣坐在灶台邊上盛羊湯,湯剛剛出鍋,熱氣不斷,瓷碗內的湯已熬成了乳白,上面略飄著星點油花,一小撮小雪剛加進去的香菜,他一手端著瓷碗,一手從粗瓷缸子裡舀出一小勺剛炸好的辣椒油撒在湯上。
他貼著碗邊喝了一小口,被燙得呲牙咧嘴,吐了好幾下舌頭,大口吸了半天氣後才含糊糊地說:「寒大人,起來了?來碗湯?」他不等寒潭回答,便放下自己碗,極熱情好客地去給寒潭盛湯。
寒潭站在門口他就有所察覺,只是等喝完第一口才去招呼。
小雪雖也算個世家小公子,但幹活動作極麻利,盛好湯扭頭對站在門口的寒潭道:「吃辣嗎?」
寒潭搖頭。
小雪把湯端給他。
寒潭道:「多謝。」
小雪擺擺手,又坐回了灶台邊上。
剛做完飯的灶台一摸都燙手,不知道他是如何安安穩穩地坐在上面的。
他給湯吹氣,還不忘同寒潭道:「寒大人嘗嘗,這可是我一箭射下來的。」他說這話時難掩得意,從眉毛都嘴角都是個上揚的小模樣,到底還是個少年人,面容還稚氣未脫,有點孩子氣。
寒潭有點不解,「一箭射下來的?」
小雪笑眯眯地說:「我這些時日熬慣了,左右睡不著,就去城外校場看他們出操,顧太守把這隻羊五花大綁掛在樹上,羊角系個了個小小的竹筏,正中有一紅圈,百步之外,射穿紅圈者為魁首,」他朝鍋里點了點頭,好像在和羊打招呼一樣,「彩頭就是這隻小羊,我瞧著覺得很可憐可愛,就試了下,不想竟真射中了。」